PDF《一林春秋（上） ——风雨前半生》

1 一林春秋(上) ――风雨前半生 一花一世界,一叶一菩提,一尘也是一世界,一林也有一春秋.

春秋既指季节的变换、 冷暖的变化,也指历史沧桑、时间变迁.孔子著春秋,是帝王将相的历史,百姓写历史, 是草根野民的历史,全社会各种历史的综合,才能成为一个时代完整的历史. 一林春秋 是草根的历史,不虚美,不隐恶,力求逼近历史真实,这是我学习历史学专业的愿望. 严林祥简介 男(1948―),上海市人.华东师范大学历史系

1977 级本科 生.上海市特级教师、全国优秀教师、上海市领军人才、上海市教 育委员会教育专家资源库成员,南汇区首届首席教师、首届专业技 术拔尖人才、 严林祥名师工作室 导师,华东师大本科生、研究 生兼职导师等. 学习中国山水画五十余年,作品曾在省市级美术馆展出并入选 若干画册,2015 年入选《当代海上山水画百家》. 曾参与撰写《中华古文明史词典》等著作,主编《外国名著与历史》、《百川汇聚成上 海》、《丹青澧溪》等十余本著作,并在《中国史研究》、《社会科学》、《杂家》、《历 史教学问题》、《历史教学》等报刊发表、获奖论文等数十篇.

2 一.欲报之德,昊天罔极――我的祖辈 1.我的父亲和母亲 父亲叫严友根,1923 年1月出生于江苏省南汇县万祥乡万 三村.祖父严树奎有弟兄四五人.我祖母叫唐翠林. 祖父家庭贫穷,又染上了毒瘾,经常打针吸毒,生活更加 困难.虽然自知陋习缠身,却自甘堕落,难以戒掉.他还有些 羞耻心,有客人来时,就躲在灶头后面不肯出来.为了活命, 他将女儿严顺连交给蔡家树园的一家人家做了童养媳.卖掉了 家里仅有的两间草屋.毒瘾发作时,甚至想将儿子换钱,卖给上海的大老板,作 为祭神的牺牲品, 或者在轮船处女航时放到大烟囱里烧死,或者盖高楼时埋在基 础下,或者造大桥时垫在桥桩下……我祖母爱子心切,反对祖父疯狂的想法,一 次次将我父亲藏起来.后来害怕发生意外,1931 年,就带着我父亲到了南汇新 场镇,祖母给人帮佣,,

8 岁的父亲被送到铁铺当学徒.家破人散,祖父也从此 出走,不知所终,连尸体也找不到. 以前说:好男不当兵,好铁不打钉.实际上好男也不去打铁,打铁的人是苦 力,太辛苦,又脏又累,人称 铁鬼 .父亲年纪小,拿不动大铁锤,所以给师 傅(也是老板)拉风箱,做杂活,还要帮师娘抱小孩,洗尿布. 当时的行规,学徒没有工资,师傅只给吃饭.生死在天,伤病自负,一切与 师傅无关.几年后,好的师傅会给一点零用钱.

10 年以后,父亲离开师傅,来到周浦镇做工,虽然不是老板,但已经是有 本事的师傅,在人家铁店里打工有一定的地位了. 1941――1947 年,父亲在周浦 沈正昌 铁店做工.几年中,父亲积攒了 一点钱,又向亲友借了一点钱,于1947 年4月在周浦镇船厂街

51 号开设了 严 盛兴铁铺 ,以打铁养活一家人.父亲手艺很好,打出的铁器耐用、实惠而且造 型好看,前来购买的农民、居民源源不断.开始时铁铺只有两三个人,后来增加 到6个人,他自己既是老板也是师傅. 但开店仅仅两年多,父亲也没有赚到多少钱,1949 年后,政府对农业、手 工业、资本主义工商业进行改造.划分农民、城镇居民阶级成分,由于父亲开了 铁铺并且有

6 个人,资本

1000 多元,所以被划为小业主.如果资本超过

2000 元,就是资本家了. 我一位同事的父亲在南汇原来有几百亩地,是地主,但吃喝嫖赌,家产挥霍 殆尽.土改时他父亲划为贫农,成了共产党的依靠力量;

而省吃俭用挣下家当的

3 人,成为地主、富农、资本家,是共产党打击的对象.所以这位同事由衷感谢他 的败家精父亲,老辈的荒淫无度,换来了子孙的红五类头衔,几十年来得以扬眉 吐气,抬头挺胸地做人,而且前途无忧. 新政权建立后,1950 年代运动不断,老百姓跟着忙碌:先是土地改革、镇 压反革命、抗美援朝三大政治运动.再有三反五反运动.到1953 年提出过渡时 期的总路线:毛泽东说 是要在十年到十五年或者更多一些时间内,基本上完成 国家工业化和对农业、手工业和资本主义工商业的社会主义改造 ,彻底消灭私 有制.1957 年反右派运动.1958 年总路线、大跃进、人民公社三面红旗运动等 等. 总路线原来说要 相当长的时间 搞 一化三改 ,但不到三年,就对资本 主义工商业采取了 利用、限制、改造 的政策,强行将私营工商业的经营形式 从 统购统销、加工订货 ,统一改造成为 公私合营 形式.合营后的私营工 商业者,将生产资料交给国家统一调配,国家通过清产定股,付给定息.小商小 贩也基本上实现了合作化.

1956 年,上海市

200 多个行业,10 万多户资本主义工商业全部实行 公私 合营 ,上海市社会主义改造胜利完成,上海进入了社会主义社会. 公私合营以后,父亲创办的小小的 严盛兴铁铺 就消失了,其他大大小小 的民族资本主义工商业也消失或者名存实亡.本身长得虚弱的小草,就此被铲除 了,直到

1980 年代改革开放以后,在这草根上重新发出芽来. 在1950 年代,周浦立一个铁木竹生产组,其中分为铁业、木业、竹业三个 部分,再进而各自成立合作社.包括铁业生产合作社、又改称铁器厂,根据不同 工种分为大炉、小炉两个车间,父亲任小炉车间主任. 父亲技术精湛, 同厂的厂长、 工人都认定他是南汇县锻工当中水平最高的人. 上海江南造船厂、周浦通用机械厂(今纳铁福厂)都要他去工作,但他为了更好 照顾家庭而没有去. 当时他的工资全厂最高,完成工作量每月可拿

60 元,再加上可以超额定量 的20%,即12 元,所以父亲每月工资有

72 元,全家

8 个人主要靠父亲的工资过 日子.父亲省吃俭用,不抽烟,基本不喝酒.母亲去做临时工,收入好的时候, 每月可以挣到

20 元、30 元不等.当时一般工厂的学徒每月

16 元、18 元,青年 工人每月

24 元、28 元.所以在当时父亲的工资属于高工资了. 父亲技术好,工作积极,他和全车间工人生产的产品数量高、质量好.他与 工友关系也好,常常有工友来我家与他聊天,反映情况.父亲多次被评为南汇县 先进工作者.一次奖了一枝勒铭金笔,他给了我,可惜后来我参加学校剥蚕豆劳 动时,把金笔弄丢了,我发狂似地找了好几天,上天入地两茫茫,最后也没有找

4 到,至今耿耿于怀.当时字写得像蟹爬,但用金笔写,现在字写得好了,却用普 通水笔写,真是颠三倒四. 文化大革命 中,父亲的小业主成分使他多次遭受批斗或陪斗.他以半生 吃苦耐劳、与人为善而获得的自尊被摧残殆尽,以致情绪低落,痛苦流泪.母亲 婉言劝慰,使他的情绪渐渐平复. 厂里的造反派不断逼迫他写检查、认罪书之类的东西.为此,我写了一份底 稿,一次又一次地稍作改动誊抄后交出去.好在造反派文化程度低,或者叫人认 罪也只是徒有形式, 父亲也没有因此受到太多刁难.我想这是我上学后写的最直 接地帮助了家人长辈的最实用、见效的应用文.文化大革命时期,许多人写学习 毛选心得体会、写揭发批判材料、写大字报、写悔过书、写检讨书……写作水平 突飞猛进,工农兵作家如过江之鲫,不过一开头都是: 东风劲吹红旗飘,革命 形势无限好…… 典型的当代 八股 ! 父亲退休以后,红桥一家打铁店请他去做指导,他不愿闲居,欣然允诺.有 时自己上手, 有时带教学徒, 每天早出晚归, 比较辛苦, 做了一段时间就中断了. 我的印象中,父亲很吃苦耐劳,像老黄牛般埋头苦干,一生都在忙这忙那.他从 来不去医院治病,即使发烧咳嗽等病,因为因家庭负担重,没有医疗保险,不得 已挺一挺,熬一熬.但他的身体随着年龄增长而渐渐衰老.几十年低头打铁,到 最后背也驼了,肺也坏了. 父亲身体有过三次大难. 一次是在

1976 年自制火药的时候,不慎因火星溅出,引爆火药,他和小弟 都烧伤进医院.父亲喜欢打猎,当时许多猎人基本上自己制作火药,黑火药是我 国古代四大发明之一, 用一份硫磺粉、 两份硝酸钾、 三份木炭粉共三种原料合成. 三种原料分开时没有危险, 但等到合在一起时就有危险.那次父子两人将三种原 料放在石臼中搅和时,臼杵上的铁圈砸到石头迸出火星,火药炸了起来,房子里 的木板也烧掉了,两人被送进医院治疗,警察也闻讯前来调查,父亲十分紧张痛 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