编辑: 梦里红妆 | 2019-12-07 |
1948 年我结婚时正值战争年代,得过且过,婚事 简办. 新房里必不可少的一张床,还是我父亲用过多 年的旧铁床,两侧床架铁管上油漆脱落、锈迹斑斑. 我铲去锈斑,涂上几两散装漆,旧床翻新,成了新房 里一件像样的家具. 后来床上多了个孩子,床架又有 了锈斑,我也没工夫去打理它了. 不料在上个世纪
50 年代, 这张睡过我家三代人的旧铁床却招来了一场 风波. 那时社会上掀起 大炼钢铁 的热潮,凡是带铁的 东西都被搜罗一空, 石库门上的铁环, 弄堂口的铁 门,还有晒台上晾衣服用的铁架等,都被拆下来投进 炼钢炉 . 炼钢炉的肚子是永远填不饱的, 公用场所带铁 的东西被拆光后,就转向居民家里. 有一天,3 个里弄 干部来到我家,动员我把这张铁床卖给废品收购站, 以支援大炼钢铁. 我表示为难,因为家里只有这张铁 床,卖掉了全家人怎么睡? 不料,一个年轻干部竟不 屑一顾地说: 这有什么难处, 把棕棚放在地板上不 照样能睡! 听了这般不近人情之言,我一时竟答不 上话来. 倒是一个有些岁数的女干部,觉得这样说确 实不妥当,就开导我说: 办法总是有的,可以去买两 条长板凳来替代床架子. 只要把棕棚往上一搁,不就 是一张床了? 那年头社会上什么东西都供应紧张, 木制品更 是稀缺物资. 别说要买两条新的长板凳,就连废旧 木料都当作宝贝,居民生煤球炉用的 引火柴 ,都 要凭户口本去指定的专业商店按人口限量供应, 想多买一小块都不行. 这自然成了我拒绝卖掉铁 床的理由. 于是,这位女干部又出了一个主意,叫 我向居民委员会打一份书面报告, 说明要买板凳 的理由,经居民委员会审核盖章后,按 特殊照顾 就能买到板凳. 她说的办法虽然管用, 可这张铁床除了两根 三角铁有些分量,两侧床架全是薄铁皮管子,当废 铁论斤卖给回收站也不值几个钱. 将铁床换成板 凳还要赔钱, 我于是回绝不卖. 他们见我如此坚 决,看来一时谈不成,叫我好好 思想斗争 一番, 过几天再来听回音. 几天后,他们原班人马再次登门,我还是一句 话: 不卖! 他们知道这场戏唱不下去了,却奈何 我不得,只好板着脸悻悻而去. 这张铁床历经风波 终于保存下来,又用了多年. 后来我生活改善了,就买了一张新式木床,替 换了这张旧铁床. 一天,我小舅子说孩子大了想添 一张床,我就把铁床送给了他. 至今又是几十年过 去了,这张铁床可能真的回炉熔化了. (摘自《上海滩》第3期洪光祥/文) 1956-1959 的三年间我奉派在国外工作,所以 鸣放 、 反右 、 大跃进 都躲过了. 只是
1959 年回国后赶上承受 大跃进 的后 果,通常称为 三年困难时期 ,如今回忆起来最突出的竟是一个 饿 字,与 吃 有关的故事、轶事源源 不断涌现出来. 由于我从事的是 涉外 工作,供应再差,对外总还要撑面子,所以外宾的伙食标准,特别是招待会, 还是颇为丰盛的. 于是就发生有趣的现象:过去我们为外宾举行招待会,邀请中方高级人士作陪,往往 发出请柬到不了几成,因为他们都很忙. 而在 困难 期间,只要有酒会、宴会,那些忙人、要人有请必到, 十分踊跃.在那种冷餐会上,服务员端着盘子走过来,大家一拥而上,顷刻间杯盘一扫而光.有一次周总 理在场,我亲自见他不动声色地走过来,轻声对一些高级干部说: 注意点吃相 ! 我们接待外宾往往需要请一些单位的负责人或专家来同外宾座谈,讲解有关国情和政策. 有一位 某经济单位的负责人,专业水平高,情况熟悉,一些数字如数家珍,口才又好,还懂外文,每次谈话效果 都令客人十分满意,所以在我们单位组织座谈的名单中他总是首选. 可以想见,他是大忙人,平时特别 难请. 但就在那段时期,却一点架子没有了. 因为他烟瘾很大,那时没有禁烟之说,接待外宾除茶水外必摆香烟,而且一定是好烟,规 格高一点的有时还有点心、水果.大家都知道他就是冲着那中华烟而来的. 不但在谈话中不断 地抽,等送走外宾后,桌上剩下的都放进口袋. 不仅他一人如此,外宾离去后香烟入某些私人 的口袋已是公开的惯例,总务部门都视中方来什么人而有所准备. (摘自《书屋》 资中筠/文) 那年 . 饥饿岁月里的 吃相 责编 / 刘文 美编 / 胡晴照排 / 姚慧 校对 / 钟智勇
2012 年7 月13 日 星期五 第28 期15 忆2012 年7 月13 日 星期五 第28 期语02 责编 / 王恒 美编 / 胡晴照排 / 姚慧 校对 / 李琳娜 我 学历羞涩 ,1961 年毕业于北京师范专科学校. 尽管这所学校后来部分并入了北京师范学院 (现首都 师范大学),但我只念了两年专科,就分配到北京十三 中担任语文教师. 至今我填写任何表格,上面若有 学历 一栏,只能 老老实实地写明 大专 . 从北京师专毕业到北京十三中任教, 吸粉笔末有
13 年之久. 之所以能写出《班主任》,当然与这
13 年的 生活体验有关. 师专学历,中学教员出身,这是我的 软肋 ,鄙我 厌我恨我嫉我的人士,总是哪里软往哪里出拳. 宿命 那么,1959 年你考大学的时候,怎么就只考上了 师专呢? 这是无恶意者常跟我提出的问题. 很长时间 里,我无法圆满地回答. 因为,在北京六十五中上高中的时候,我的各科成 绩一直不错. 就在高考前两三个月,中央人民广播电台 《小喇叭》节目播出了广播剧《咕咚》,那剧本就是我编 写的. 而在那以前,高二的时候,《读书》杂志刊出我一 篇书评《谈〈第四十一〉》,到高三,我的短诗、小小说,常 见于《北京晚报》副刊版面. 是高考时失误了吗? 考完 后,对过标准答案,挺自信的.是志愿填得不合理?很可 能是这个原因吧. 我们那一代青年,以服从国家分配为 己任,只考上个师专,倒霉,但还是乖乖地去报到. 记得收到师专录取通知书那天,我拿给母亲看,她 说了句: 我总觉得我的孩子能上北大. 我伤了母亲的 心. 然而最深的痛楚还是在我的身上. 上师专,教中学,这也许是我的宿命. 告密1996 年春天,六十五中高中同班同学里的热心人, 组织老同学聚会,地点是在当年班长李希菲家里. 过了午,李希菲把我单独叫进房间,还关上门. 你 知道高中毕业后你为什么 没考上好大学吗? 李希菲 问我. 她细说端详. 原来,起 因竟是《风雪夜归人》!
1957 年夏天, 那时上 高二, 一天中午, 在教室 里, 我和一些中午不回家 的同学闲聊, 我说到北京 人艺演出的《风雪夜归人》如何精彩,正在兴头上,忽有 一同学截断我说: 你别吹捧《风雪夜归人》啦,吴祖光 (该剧作者)是个大右派! 据说,当时我说出了这样的话: 是吗? 吴祖光是右 派? 啊,吴祖光要是右派,那我也要当右派! 这样的言论,事后被那个同学汇报给了组织.
1959 年高中毕业前夕, 要给每一位同学写政治鉴 定. 那一年,对于政治上有问题的毕业生,在鉴定最后 要写上 不宜大学录取 字样. 李希菲虽然不是政治鉴 定的执笔人,但写每个人的鉴定时,作为可信赖的青年 团员、班长,她在场. 她见证了那一刻: 因为有我说过 吴祖光要是右 派,那我也要当右派 的文字材料,于是,我的政治鉴定 的最后一句就是 不宜大学录取 . 我听得发愣,她却意犹未尽,跟我说: 你知道是谁 揭发你的吗? 我清楚. 你要我告诉你吗? 我立即制止了她. 现在回想往事, 我甚至想深深感谢那位告发我的 同窗. 如果不是他或她的告发,我也许就不会有后来的 生命轨迹,我如果没有上师专,没当中学教员,后来又 怎么写得出成名作《班主任》? (摘自《风雪夜归正逢时》 刘心武/著) 可怕 的师专学历 文革 期间,国家的经济已经到了崩溃的边缘,全国形势一 片混乱,但当时人们听到的却是众口一词:形势一片大好. 这显然 是弥天大谎. 谈到说谎,我联想起了日前读到的《资治通鉴》记载的唐僖宗 时蝗虫不食稼之事:秋七月,蝗虫自东而西,蔽日,所过赤地. 京兆 尹杨知至奏 蝗虫入京畿,不食稼,皆抱荆棘而死 . 宰相皆贺. 蝗 虫不吃庄稼,满朝弹冠相庆,这场面实在让人匪夷所思. 不管宰相 们是真糊涂还是假糊涂,反正摊上这样一群糊涂蛋,老百姓算是 倒霉透了. 蝗灾,在《新唐书》中,记录在册者共十八次. 从唐高祖 的武德六年,到唐太宗李世民的贞观二年、三年、二十一年,都发 生相当范围的蝗灾. 唐文宗李昂开成年间,共五年,隔一年就要闹 一次蝗虫,遍及全国,为害无穷. 开成元年夏,镇州、河中蝗. 二 年六月,魏博、昭义、淄青、沧州、兖海、河南蝗. 三年秋,河南、河北 镇定等州蝗,草木叶皆尽. 五年夏,幽、魏、博、郓、曹、濮、沧、齐、 德、淄、青、兖、海、河阳、淮南、虢、陈、许、汝等州螟蝗害稼. 占曰: '
国多邪人,朝无忠臣,居位食禄,如虫与民争食,故比年虫蝗'
. 自欺欺君,无过于蝗虫不吃稼. 杨知至欺人,天子信之,宰相 贺之,这大概是唐代君臣所创造的精神自慰法吧. 这比起治蝗救 灾来看,当然省事得多. 遮天蔽日的蝗虫,居然在僖宗所居的京师抱荆棘 而死, 可能是因为蝗虫之害怎么也比不上帝王之害, 大概蝗群惭愧而死 吧! 末世唐朝,国势日衰,主子也好,卿相也好,已经没有了直面灾难的勇 气、全力抗灾的力量,只有寄托于侥幸,寄托于幻想. 而当侥幸和幻想都不 足以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