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DF《重建“中华民族”历史叙述的谱系》

1 【论文】 重建 中华民族 历史叙述的谱系 ――《重塑中华》与中国概念史研究

1 杨念群

2 内容提要: 中华民族 作为近代产生的概念,不仅是当今学界持续聚焦热议的话题,同时也是 中国在建立现代国家的具体实践中最为倚重的政治观念.

围绕最近出版的《重塑中华》一书中提 出的若干论题,分别讨论作为 中华民族 观研究背景的神话起源与英雄谱系的争论史, 中华 民族 观产生的时代背景及其内涵演变,可以进一步思考,以往概念史研究把注意力过多放在西 式思想资源的转译及其影响方面, 而相对忽视了传统思想资源在现代概念形成和转换当中所起的 重要作用.应避免仅仅从概念到概念封闭式地处理词语变迁史,更加有效地寻求近现代概念与传 统资源的衔接继承关系. 关键词:中华民族 概念史 民族主义 建构说 根基论 如果说 中华民族 是当今最为热门的流行词汇之一恐怕没人会予以否认.它不仅大量出 现在各类媒体如报纸、杂志、电视、网络等宣传文字之中,而且凭借 中华民族的伟大复兴 这 句口号持续升温,成为曝光频度最高的政治语汇,被不断反复宣讲、传播和记忆.对 中华民族 观念源起和演变的持续思考也相继成为学界最令人瞩目的话题之一,相关研究层出不穷,角度视 点分歧叠出.甚至吸引了历史学、文学、哲学、人类学、民族学、社会学等诸多领域的学者纷纷 加入了跨学科的讨论行列. 在众多出版物中,黄兴涛最近发表的《重塑中华:近代中国 中华民族 观念研究》无疑 是其中最为引人关注的一部著作,目前坊间到处流行着研讨什么是 中国 的相关作品,一直从 考古学蔓延到了观念史论域, 有些阐述颇具新意, 如个别观点试图冲破古人夷夏之辨旧说的藩篱, 证明宋代以后的族群交往模式即已初具民族国家之雏形,为现代 中国 的诞生奠立了政治文化 基础,但毕竟论说时段尚限于古代时期,不涉近代之变化情形.

3 《重塑中华》则聚焦于近现代中国人的言行怎样跳出传统夷夏观的规范窠臼,最终一步步 为 中华民族 观念所形塑和规训的复杂样态.此书不囿于仅仅从 中华民族 观念认同的单一 角度展开讨论, 而是围绕中国人如何由清朝的臣民身份逐步转变成现代国家身份的践履过程进行 了细致的考辩和论析.力求对 中华民族 观所具有的政治、社会与文化的复杂内涵做融会贯通 的解读.一方面接续和深化以往 中华民族 建构说的后现代讨论意绪,却又尝试纠正其截然割 裂传统与近代的极端激进论点,为 中华民族 观念与古典思想资源的传承关系预留出一定的解 释空间. 本文拟分三个部分对此书内容展开分析,分别讨论作为 中华民族 观研究背景的神话起 源与英雄谱系的争论史,书中所展示的相关重要议题的论辩思路及其得失,以及由此引发出的对 概念史未来发展走向的若干思考.

1 本文刊载于《近代史研究》2018 年第

5 期.文中的着重号为本《通讯》编者所加.

2 作者为 中国人民大学 历史学院 清史研究所 教授.

3 参见葛兆光:《宅兹中国:重建有关 中国 的历史论述》,中华书局

2011 年版.特别是第 41-65 页中有关 宋代的讨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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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建构说 与 根基论 之争议及其意义 中华民族 这个概念在古代典籍中找不到相同的表述,由此可以推断它完全是近代的发 明.学界曾有人撰文论证 中华民族 等观念是近代学人和政治家刻意合谋营造的产物,毫无历 史根源可循,这类观点通常被称作 建构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