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DF《生死两难的屈辱与抉择》

生死两难的屈辱与抉择 ― ― 谈《 蔡瑞虹忍辱 报仇》 口刘勇强 生存还是毁灭? 这是个问题.

哈姆雷特的精神困扰似乎已达到 了 人类自 我叩 问的 极致. 孰不知 有一种人生, 却是连 选择生死的 权力 也没有的, 那就是千百年来令古代中国妇女备受煎熬的全贞守节. 所谓 饿死事极小, 失节事极大 . 贞节 对女人来说, 很长时间以来被 认为是比生 命更重要的品 格. 最极端的 情况是, 当 女性面临强暴时. 她惟一能做的就是义不受辱, 誓死捍卫自己的贞节.明初高启撰《 元史・ 列女传序》 就明确地肯定烈女殉夫, 称其 较于苟生受辱, 与更适 而不知愧者有间矣 .《 明史》 卷3

0 2 载 张烈妇 在大乱将临之际对女 儿说: 妇道 惟节是尚, 值变 之穷, 有溺与刃 耳. 蓝鼎元在《 女学》 一书 中, 也有女子 不幸而遭遇强 暴之变, 惟有死耳 的话. 而清雍正间 流 行的《 文昌帝君功过格》 中, 还有 遇强暴, 誓死自 全, 无量功 陷身失 节, 无量过 的区分.可见, 这些观点反映了明清社会的一个共识. 然而, 在现实生活中, 生与 死有时 并不是那么可以 轻易作出 抉择 的, 《 醒 世恒言》 中的 《 蔡瑞虹忍辱报仇》 就将女性在生死两难之际的 屈辱表现得淋漓尽致. 作品 叙述少女蔡 瑞虹随 父赴任, 途中 遭遇水 贼, 全家被害, 只有她因容貌美艳而被水贼霸占.蔡瑞虹为报杀家之 仇, 历尽恶人欺辱、 诱骗、 拐卖等劫难, 忍辱含垢近十年, 终于取得成

5 8 文史知识 维普资讯 http://www.cqvip.com 功. 而在这时, 为了洗尽耻辱, 她却毅然结束了自己的生命. 她的坚毅 非凡、 节孝两全, 赢得了世 人尊重, 皇 帝下令为她修立了 一座节孝牌 坊. 我曾 经在一 篇论文中 专门 讨论过古代小说中的 水贼占 妻(女)型 作品( 文载《 文学遗产) )

2 o o o 年第1 期) , 这一情节类型的标准形态 是: 一官员携家眷由水路赴任, 船主心生不良, 将官员推堕入水害死, 并霸占 其妻或女, 冒 充上任. 若干年 后, 官员 之妻女或其遗腹子 借机 复仇. 如唐代小说《 原化记》 中的《 崔尉子》 、 《 乾 撰子》 中的《 陈义郎 》 、 宋代《 青琐高议》 中的《 卜 起传》 、 明代《 警世通言》 之《 苏知县罗衫再 合》 等都属于这一类型. 在这类作品中, 最引人注目的就是女性的遭际与命运. 早期的作 品一般较宽容, 《 崔尉子》 中崔氏之妻 以不早自 陈, 断合从坐. 其子哀 请而 免 . 《 卜 起传》 结尾同 样有 母不先告, 连坐. 其子诉讼, 乃获免 焉 的说法. 可见, 女子 在夫死从贼生活十 馀年后, 受 指责的 原因 只是 不早自 陈 , 而 非失贞丧节. 但后来的作品, 妇女就 无此幸 运了. 最典型的变化是《 西游记》 中唐僧的出生故事. 据小说所写'

新科 状元陈光蕊授江州州主. 同妻殷小姐赴任. 船家刘洪见殷小姐美貌, 陡 起狠心. 将船撑至没 人烟处, 把光 蕊打死, 推到 江中. 又 逼迫 殷小 姐 屈从自 己. 刘洪 遂假冒 光蕊 上任. 殷小姐因 身怀有孕, 勉强 相从. 孩 子生下来后, 为保全性命, 只得放在木板上, 推人江中, 任其漂流.此 子顺水流到金山寺, 为长老救起. 取名江流.江流长大后从母亲当年 随身放置的血书中, 得知冤情, 找到母亲. 经母亲指点, 又找到外公殷 丞相, 殷丞相 督兵捉 拿刘 洪, 活剜其心肝, 祭祀光蕊. 光蕊其实没死, 早为龙王救助, 此时 竟从江中 浮出. 可是, 就在团圆 之时, 殷小姐却 从容自 尽 . 但这一故事原貌并非如此. 宋元南戏《 陈光蕊江流和尚 》 已失传, 据 其残曲[ 永团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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菱花 再合月再辉, 鸾胶再续弦重理 推测, 结局应 是美满的. 而元末明初的《 西游记杂剧》 中, 殷氏虽屈从刘洪, 难免 失节 , 最后仍得褒 扬, 封为 楚国夫 人 . 这种处理与另一 情节 类似的 元 杂剧《 合汗衫》 基本一致. 后者所表现的也是丈夫遭歹人推人河中, 妻59说丛谈维普资讯 http://www.cqvip.com 、 叉史知识子被霸占. 十 八年后 重 整姻缘 的 故事. 可是, 明代以后诸作中, 殷氏的命运就不同了. 在朱鼎臣《 唐藏西游释厄传》 里, 殷氏忍辱报仇后即自 缢, 被救下.此后文字有脱漏, 不得其详. 但即 便她能安 度晚 年, 恐怕也 抹不去人物和读者心中 的一 片阴影.到了前引百回本《 西游记》 中, 殷氏就无可挽回地自 尽了. 清代人似 乎还有意另 辟蹊径, 以 保全圣 僧的 体面. 所以宫 廷大戏 《 升平宝筏》 叙殷氏 抛子后即以无颜立于人世投江而死, 早早地保持 了 清白. 另一出戏《 慈悲愿》 中, 殷氏 也屡觅自 尽, 使贼人刘洪不敢侵 犯, 故未曾失节. 由 此可以 看出, 在 水贼占 妻( 女)型故事的 演变中, 大体上, 唐宋讲 的是 法 , 所以 对妇女 仅责以 不早自 陈 ;

元代讲的是 情 , 因 此尽 量安排美满结局: 明清就主要是讲 理 了. 于是只在 贞节 字上作文 章.个中变化. 或许与理学影响的日 益扩大有关. 当然, 除了自 尽, 小说戏曲中 也时见其他安 排.比如《 剪灯 馀话》 中 有一 篇《 芙 蓉屏记》 , 在写及丈夫崔某被水贼 推入 水中后, 其妻王氏 逃进尼 庵, 未 遭玷污, 所以与丈 夫有团圆 之会. 而 前曾 提及的《 苏知 县 罗衫 再合》 , 特意描写水贼有一善良 弟弟, 放走了 被害人之 妻郑氏, 郑 氏同 样栖身 尼庵, 最终与丈 夫 罗 衫再合 . 《 醒 世恒言》 之《 大 树坡义 虎送亲》 描写 更绝, 作者竞安 排水贼上岸为老虎 所食. 诸如 此类描写, 目的其实只有 一个, 就是为了 保全妇女贞 节. 以情理推论, 在现实生活中, 弱女悍夫, 逃脱实属不易, 失贞在所 难免. 如 仍要维护女 性的 正面形象, 最大的 漏洞就 是唐宋小说中 提到 的 不早自 陈 . 在 报仇雪恨之前的十 几年, 莫名其妙地拖延, 确实不 合情理.因此, 在小说中, 我们又看到了另一种女性形象.如唐传奇 《 谢小娥传》 中 的谢小 娥, 为 报父、 夫被杀之 仇, 隐忍多年, 终于机智战 胜水贼. 冯梦龙《 智囊》 特把这一故事列在 闺智部 , 并称赞 其智勇 或 有之, 其坚忍处, 万万难及 . 稍后凌漾 初《 初刻拍案惊 奇》 将其敷演 成《 李公佐巧解梦中 言》 , 也突出了 谢小娥 又能报 仇, 又能守志 的经 历. 而如果能报仇雪恨, 失贞也不是绝对不能原谅的.明张翼《 农田

6 0 维普资讯 http://www.cqvip.com 馀话》 卷上记载, 张士诚时嘉兴某夫妇行舟时遭二兵劫, 杀夫取船. 女 诡从兵而去, 至平江后诉衙. 使二兵就法. 江盈科《 雪涛阁集》 卷1

4 《 妇制盗》 叙明隆庆间洞庭湖盗劫客, 并以死胁迫被害者妻妾, 二妇不 得已从之. 后趁盗魁诞日 醉酒, 上岸告官, 使群盗伏法. 这几位妇女机 警大胆. 忍辱报仇, 都颇得 赞赏. 而《 蔡瑞虹忍辱报 仇》 更是这种 忍辱 报仇 的 代表作. 其事 并见《 九朝野记》 、 《 青泥莲花记》 等多 部笔记中, 可见颇受世人推重. 对于 忍辱报仇 , 《 情史》 卷l 情贞类 补遗中 有一段议论耐人寻 味: 妇人自 裁, 乃夫 死后第一干 净事, 况迫于 强暴, 计无复之者乎! 若j小所夫尚 在, 又当 委曲以求再合, 非甚不得已, 不必悻悻怀怒, 争寻结局说以明志也 这段话既明确又含糊, 明确的是要妇人 自裁 以求 干丛净 : 含糊的是怎样才算 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