编辑: 黑豆奇酷 | 2019-07-16 |
宋彬彬指王友琴将「历史耻辱架」强加於她. 金钟:您是对文革红卫兵运动有深入研究的学者,我们开放出版社十年前出版您的著作《文革受难 者》,广受重视,影响深远.尤其对於北京「红八月」暴行有迄今无人可及的调查记载,其中包括多 所中学发生的学生打老师事件的史料.宋彬彬所在的师大女附中红卫兵打死副校长卞仲耘事件骇人 闻.今天宋彬彬的道歉,涉及这个事件.您的看法如何? 王友琴:确实,宋彬彬道歉本月成大话题.三年前,我发表了一篇文章,《「你们开了个好头」: 红卫兵道歉》,介绍北京外国语学校申小珂等八名红卫兵向校长程璧老师道歉.我认他们的道歉是 一种很道德的行,尤其是在漫长的三十年里还没有人这样做.后来看到例如红卫兵领袖和高干子弟 陈小鲁的道歉.没有人迫使他们这样做.因此这种道歉相当高尚,有助於认识文革历史.但是宋彬彬 的情况不一样.和其他道歉的红卫兵不同,在过去的十年里,她一直相当积极地否认文革中的迫害和 杀戮.她是红卫兵中对文革事实的「否认派」. 著作被指责是故事,不是历史 金钟:我知道一些你们之间的争论. 王友琴:在纪录片《八九点钟的太阳》(Carma Hinton作,2004,英文片名Morning Sun)中宋彬彬两 次出场,强调说她在文革中没有做过不好的事情,而且她受谣言之害.电影中出现了北京五所中学的 红卫兵.在我的《受难者》网页上列出的九名受难者,是被这五个中学的红卫兵打死的.其中两个是 师大女附中红卫兵打死的.有三名师大女附中红卫兵在电影上谈话,没有一个人打死的人道歉.这 个电影也根本不提红卫兵打死人. 二七年,宋彬彬获得她母校九十年校庆的「荣誉校友」.她把给毛泽东献红卫兵袖章的大照片挂 出来炫耀.被打死的校长卞仲耘的丈夫王晶尧写了公开信抗议,说她献的袖章上沾满了卞仲耘的鲜 血.宋彬彬不予理睬.从二一年开始,宋彬彬和她的支持者发表文章和座谈记录.她的两篇署名 文章标题是〈四十年来我一直想说的话〉和〈王友琴加於我的历史耻辱架〉. 他们指责我写的关於卞 仲耘之死的文章是「故事」而不是「历史」.他们还出版了一本书,书名是《故事不是历史》. 金钟:这我很清楚.也完全不能接受.你那样的调查记录,不是历史,什麽是历史呢?历史当然可以 故事的形式来表述.作为出版者,十年来,我没有到一个否定这本书的真实性的意见,相反,都是 好评.当然,细节的出入,那是在所难免.遗漏更不必说,我知道的文革死难者就有好多.我在大陆 曾过内部传达说,公安系统有统计,死人是一百七十多万.现在传说的数字更大.谁能否认? 王友琴:「否认派」的用意,首先是否认文革受难者,因受到迫害、监禁、被杀害以及被迫自杀的 人;
第二,否认红卫兵在一九六六年暴力迫害中的主力作用;
第三,否认红卫兵暴力的规模和残酷程 度. 直到半个月前,帮助宋彬彬最得力的《记忆》网刊,在去年最后一天的105期上,还有文章说, 在上月去世的刘秀莹,生前曾经告诉他们,卞仲耘的丈夫王晶尧一九七六年和她关於卞仲耘之死的谈 话记录稿是假的.用这样死无对证的手法来攻击侮辱受难者家人造假,相当卑鄙. 新年一月,宋彬彬 突然转了个身,召开了两次「道歉会」,还请了媒体来报导.她从「否认派」变成了道歉者.这种扭 转应该欢迎,但是十年来的假话还余音袅袅没有停息. 打死老师不是个案是有组织的暴力 金钟:在最近的讨论中,很多人也提到红八月五日,他们学校打死卞仲耘的经过.您认基本情节的 要点何在? 王友琴:在最近关於红卫兵道歉的讨论中,可以看出,很多人对当年发生的事情本身,并不大清楚. 去年八月五日(那是卞仲耘被打死四十七年的日子)我做了一个在线访谈.结束后,录像师跟我说: 「王老师,原来文革是这麽可怕的呀.我原来以,文革就是打击贪官污吏.」 金钟:是啊,事情过去得太久了.四十七年,是整整两代人的时间. 王友琴:我给一个时间表:一九六六年五月,毛泽东在给林彪的信里说,「资产阶级知识分子统治我 们学校的现象再也不能继续下去了」.六月初大学中学全面停课.此后大学停课五年闹革命.八月一 日毛写信支持清华附中红卫兵.红卫兵组织广泛建立.八月,清华附中有三人在遭到红卫兵侮辱和殴 打后「自杀」,两人死亡.八月五日,北师大女附中卞仲耘校长被活活打死.其后还有一名校外饭店 十九岁女服务员被红卫兵打死.八月十八日,毛在天安门接见一百万红卫兵,宋彬彬给毛戴上「红卫 兵」袖章.毛问她的名字后,说「要武嘛」.这番对话发表在报纸头版.八一八后,暴力全面升级, 每日打死人的数字迅速上升,从一位数到两位数再到三位数,九月一日达到最高峰.两个多星期里, 北京有1772人被红卫兵活活打死.运铺宓目ǔ岛推桨迦植患诱诟堑乜蠼,尸体在火葬场里堆 积起来,来不及焚烧.目击者说,那里的景象惨不忍睹.另外,按照红卫兵「通令」,有近十万北京 居民被作「阶级敌人」扫地出门「遣返」去农村,占北京市人口的百分之二.随著「革命大串连」 活动展开(免费火车和食宿),红卫兵暴力也迅速在全国推广. 金钟:您调查过多少学校? 王友琴:我调查过两百多所学校.仅北京的十所女子中学,就有六名校长和教员在八月被活活打死. 在卞仲耘之后,是北京第三女中校长沙坪和语文教员韩静芳,第十五女中校长梁光琪,第四女中生物 教员齐惠芹,北京第十女中语文教员孙迪.另外,我在调查中也没有发现全国有一所学校在文革中没 有对校长老师施行暴力迫害.可见,红卫兵暴力,不是个别案例也不是由「偏激」「失控」导致,而 是通过组织、动员展开的大规模的暴力浪潮.后来把暴力的「斗争会」和「牛棚」这样的具体迫害方 式推广到了每个地方,沿用了整个文革十年.而在社会改造方面, 北京五十万间私人房子被全部没 收,直到八十年代,人们才开始拥有自己的房子. 宋彬彬是校红卫兵暴力的领导者 金钟:宋彬彬的道歉,说「没有保护好校长老师」的安全.并申明「我在文革初期没有组织、参与过 任何暴力活动」.究竟她们对卞校长「遇难」,负有怎样的责任? 王友琴:在《文革受难者》书里,有六百五十九名受难者,他们中有教师,校长,也有校工和因住 在自己的房子里而被打死的人.感谢您出版了这本书并且设计了书的封面.书出版十年来,互联网的 普及,人们的信息比以前灵通,也能直接给我写信.十年来,有新的材料表明,宋彬彬对卞仲耘之死 的责任比我在《文革受难者》书里写的要大. 首先,八月五日「斗争」五名学校领导人,是该校革委会预先组织的,而非自发的.而革委会没有主 任,由副主任宋彬彬和刘进负责执掌学校,「斗争会」由她们决定并通知五名斗争对象.这一点很重 要,没有这个斗争会,也就不会有红卫兵集体施暴,卞仲耘被打死的事件.我写书时不知道.还以 「斗争会」是有些人自发搞起来的.后来还知道了谁该进劳改,也是由革委会决定的.那麽,宋彬 彬在女附中的所有暴力中的责任,就很明显了. 前年,我还看到了八一八在天安门广场大会上戴过的红卫兵袖章,上面盖有师大女附中红卫兵的圆形 公章.可见,那时,该校红卫兵的权力建制已经相当完备. 此外,十年来还t解到更多的受难者死亡时间,也更清楚地表明宋彬彬在天安门上向毛献红卫兵袖章 在暴力全面升级中的作用. 金钟:您在调查文革罪行过程中,有一些什麽遭遇?对您的书和文章有些什麽反应? 王友琴:我做的文革受难者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