编辑: 飞鸟 | 2019-07-17 |
(二)阅读下面的文字,完成10―13题.(20分) 舅爷 刘汀 (1)到死为止,舅爷都只是个光棍儿. (2)舅爷的大部分人生都在和羊打交道,他是我们村从业时间最长的羊倌,前后加起来差不多有二十年,而他去世时,也才五十几岁而已.在我的印象里,他始终是那个样子:高个子,面目黝黑,牙齿发黄,粗大的鼻孔和嘴巴,说话时总带着一种嗡嗡声.这样的容貌,按说在农村来说也不算多么难看,可舅爷一辈子没正经恋爱过,更没结过婚,孤老一生. (3)他只身到这儿来,没有户口也没有土地,是一个外人.在我家前面几十米,有一块空地,叔叔们在西边的荒地上脱了几千块黄土坯,晒干后运回村里,给舅爷盖了两间土坯房.大概就从这时候开始,舅爷才算真正进入了村里的生活秩序. (4)不知为何,这栋新盖起的小房,两年之后就变得很破旧.窗户没有玻璃,是用塑料布封着的,但很快就露出许多大大小小的洞.屋檐上的木桩缝隙,有鸟雀和燕子做了窝,把白色和灰色的大便拉在上面,风吹日晒之后,看上去就有了日月侵蚀的意思. (5)放羊回来,把各家的羊赶回去,天已经黑透了,他再一个人生火做饭.偶尔,家里蒸了馒头或豆包类的干粮,母亲会让我们叫舅爷来家吃,他总是歪着脖子说不去,似乎很生气的样子.我们回去回话,母亲就说不吃拉倒,但饭后还是会让我们把干粮给他送一些.我们走进阴暗的屋子,舅爷端坐在土炕上,面前摆着桌子,桌上有一些咸菜,看我们进来,又是很不高兴地说: 怎么才来,我都等半天了. (6)他开始大口大口地吃饭,舅爷的饭量实在惊人,他一顿能吃七八个馒头.有一年中秋节的中午,我们刚吃完午饭,舅爷突然笑眯眯地进了屋,从怀中掏出两块月饼给我和弟弟.母亲拦着说我们买了,你自己吃.舅爷说吃够了,这回吃够了,我买了四斤月饼,一口气吃了三斤半,实在吃不动了,这俩给他们吃.舅爷依旧抱起膀子,咧着嘴似笑非笑,看着我们啃食月饼,眼神里有一种温情. (7)九几年的时候,村里面的羊突然多起来,羊倌的放羊钱也水涨船高.那两年大概是舅爷生活最滋润的日子,他甚至找电工,从外面的电线上拉了一根线,给自己的小屋接了一盏十五瓦的电灯.舅爷还买了一台黑白电视机,但抱回去后却没有人影,一片雪花.一群孩子跑过去看电视,看了一会儿屏幕上的雪花,听了一会儿哗哗声,就厌了,四散而去.可舅爷竟然能大半宿大半宿地盯着雪花看,好像他能从那儿看出了天线接收不到的故事一样. (8)牛羊越来越多,他的收入却越来越少,许多人家的羊群过百之后,感到雇一个羊倌太亏了,便两三家合伙,一家一天自己放羊.很快,那根从空中横拉出来的电线,因为没交电费又被收了回去,那栋越发破败的孤独的小屋,重归黑暗和荒寂. (9)第二年的大年初一,我们去给他拜年.他的屋里冷极了,似乎好几天都没有生过火,我看见土炕上堆着两床露出棉絮的被子.炕的另一边,盆里有一坨冻僵的黑面团,另一个盆里是冻着冰碴的碎酸菜,看不到一点肉星儿;
一个盖帘儿,放着十几个饺子.我们觉得自己身上新做的衣裳,和屋子里的气氛很不对劲儿,扭扭捏捏着转身要走. 等一下, 舅爷叫住我们,然后从炕席底下摸出一把钥匙,打开炕尾的一个小箱子,手在里面摸了半天,掏出一把块儿糖,给每个小孩两块,自己也剥开一块丢进嘴里,说: 吃吧,可甜了. 说完又钻进被窝里,却没睡,眼睛盯着房顶.我们觉得无聊,赶紧出来.大街上,满是红红绿绿互相串门拜年的人,大家递着烟,说着祝福的吉祥话,偶尔有爆竹声从某家院子或小孩子的脚边响起,在空旷干冷的天空里灰飞烟灭.走出他的院子时,我心里酸酸的. (10)我不知道舅爷是哪一天死的,只是仿佛某一次放假回家,他那栋破旧的小房子换了主人.有人家买下了它,推倒,重新盖起砖房,垒高院墙,开辟菜园子,打下水井,又一户普普通通的农家院就此诞生.舅爷没了,他存在的痕迹也没了,彻底从这个世界上消失.因为不属于家族的人,他的坟不能进祖坟,只能找一处偏远的山坡埋掉.他死了,我不觉得是死于身体上的病.我无法想象在离去的那一天晚上,躺在破旧的、满是土味和烟味以及腐烂的衣服味的炕上,舅爷想过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