编辑: 过于眷恋 | 2019-07-11 |
我是上世纪七十年代开始 了写作, 那时还年轻, 当然个头 是小但志气很大, 当然丑陋但十 分精神, 到了现在, 我已经是老 头了, 头发脱落, 眼睛见风落泪, 一日不刮脸面目全非, 一周没有 吃药那成了怪事.三十多岁时, 我就成了文坛著名病人, 我那时 说, 我吃过的中草药相当于三个 麦草垛, 我身上打点滴的针眼, 如杨七O万箭穿身.到了六十 岁生日那天, 我检讨我用过的纸 是可以毁掉一座山林和一湾芦 苇.十年前, 我仍不服年龄, 还 激情鼓荡着给一位女熟人写过 两句诗: 才子正半老, 佳人已徐 娘.而如今, 我知道岁月的厉害 了, 真正体会了古人的 "相对无 言君且去, 有情明日抱琴来" . 但我老在想, 从二十多岁 写到了六十多岁, 我到底写了 些什么呢?我为什么都写的是 乡土呢?我的乡土文学写作有 什么意义呢? 人的一生确实是太暂短, 它 根本做不了多少事情, 如果说你今 年贩羊明天贩牛, 那常常就是你贩 羊, 牛价涨了, 你贩牛, 羊价又涨, 你永远一事无成.有人给我说: 你 折腾和不折腾, 结果是一样的.社 会上确实有大量这样人, 叫忙人, 匆匆忙忙, 行囊空空.而有些人 是有事业的, 执着地在一口井里 挖, 在一棵树上吊, 这就是说, 这 个人是为某个事业而生的, 即使 这样的人也常常是他的事业取得 了一点点成就, 他还未达成他的 愿望他的生命就结束了.正如 我, 年轻时激情万丈, 见什么都冲 动, 就想写, 整夜不睡地写, 写了 那么一大堆文字垃圾, 而六十花 甲了, 才悟出了一点怎么写的体 会, 又衰败得没精力写了. 我一辈子没说过一句硬话 我一辈子没做过一件软事 我已经是老头了, 头发脱落, 眼睛见风落泪 贾平凹 陈仓 陈仓: 《 极花 》 有着从乡村到 城市的视域, 根据你的写作经验 你是如何看待当下的城市化的? 贾平凹: 中国的乡土文学, 在三四十年代有鲁迅式的, 在五 六十年代有红色式的, 鲁迅式的 乡土文学是俯视的批判和呐喊, 红色式乡土文学是仰视的迎合和 歌颂.我们所写的乡土文学当然 有鲁迅式的和红色式的乡 土文学的基因, 它在遗传 着 ,异 变着.马是马, 驴是驴, 马生下来的 是马, 驴生下来的是驴, 而马和驴 交配生下来的却成了骡子. 我们面对的农村不再是鲁 迅那时的农村, 也不再是红色乡 土文学那时的农村.当十多年 前, 我们还感慨, 中国的一切革 命都是土地革命啊, 我就写过一 篇长散文 《一块土地》 , 说的是在 城郊一个村庄里, 农户是如何贫 困, 而有一个人省吃俭用, 积攒钱 财, 把别人的田地一亩一亩买回 来, 后来就形成了一大块地, 有十 八亩, 他就成了地主.这就是旧 社会.到了1949年, 这十八 亩地被收没了, 强行 收没, 分给了贫农, 这 就是解放了.到了上 世纪五十年代后期, 这十八亩又收 上来, 这就是公社化.上世纪七十 年代末, 这十八亩地又分下去, 这 就是改革开放开始了, 到了两千 年左右, 城市扩大, 搞经济开发区, 这十八亩地又征收上来, 这就是 要走城镇化道路了.十八亩地永 远是十八亩地, 这么分分收收, 上 上下下, 每一次就是一场革命, 每 一场革命, 出了多少英勇事迹, 也 有多少悲惨故事. 我们读一些史书, 常看到发 生重大事件时, 都要以杀人祭天 的, 而后来没有这种仪式了, 就 发现凡是有大的工程, 比如修一 条路, 建一座桥, 盖一片楼房, 没 有不发生死人事故的, 其实这就 是另一种方式的奠祭. 我们面对的不是鲁迅式的也不是红色乡土式的农村 继2011 年出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