编辑: 过于眷恋 | 2019-07-11 |
67 万字的长篇小说 《古炉》 之后, 贾平凹几乎每年都有新作问世,
2013 年出版 《带灯》 ,
2014 年推出 《老生》 .近日, 贾平凹长篇小说新作 《极花》 在 《人民文学》 发表后, 单行本也 正式出版.针对中国城市化进程向何处去, 乡土文学创作陷入什么样的困境, 我们与著名作家贾 平凹进行了深度对话. 陈仓: 一个伟大的作家都会 在作品里暗示未来, 你能提示一 下中国城市化的发展方向吗? 贾平凹: 每一次土地上的 革命, 它都有骚乱, 都有政策, 都有运动, 都要死人.这种土 地上的革命我们都是身在其 中经历过来的, 至于还向什么 方向发展,我们似乎朦朦胧胧, 但我们又混沌不清.当我 们预感到农村要衰败啦, 传统 文化要式微甚至消亡呀, 可我 们怎么也没有想到这种衰败 式微消亡的速度是如此之快. 我去年跑了好多农村, 我在 川道里, 在公路沿线到了曾经是 万多人口的大村庄去, 村庄里静 悄悄的, 那么长的巷道里, 因经年 未修, 到处是坑洼和泥水, 百分之 八十的屋门锁着, 从门缝看去, 满 院荒草, 屋檐垮塌.整整一个晌 午, 只看到村口有十几个人.在 偏远的山区里, 那里都是小村寨, 村寨都荒芜了, 没有人, 没有狗, 没有鸡, 我第一次看见了在屋墙 头上跑动着野鸡和野兔. 前十年, 我知道那里的小 学初中在合并, 而这次去, 竟然 乡和乡合并, 都是没人了.我站 在一个已经废弃的乡政府所在 的小镇上, 茫然四顾, 不知所 措.在西安, 我接触了很多很多 来自农村的年轻人, 我的家族 里, 那些堂兄堂弟的儿子和孙 子, 他们也全来到西安打工, 也 常到我这儿来, 他们生活十分艰 苦, 但他们没有一个想要回去, 即使在城里每日只吃方便面, 就 是不回去.他们见识多了, 思维 发生了转变, 也无法再能回去. 大量的贫困的农村如一片落在 地上的树叶, 在败坏, 在腐烂, 只 剩下还是一个树叶形的筋筋脉 脉.我看着那些来打工的年轻 人, 看着我家族的那些后人, 他 们不是城市人, 更不是农民, 或 者说, 他们是最后的农民. 面对着这样的乡土, 我们 的乡土文学写作极其尴尬. 应该承认, 我们这一批写作者 虽然有着鲁迅式的和红色式 的基因, 经过几十年的思维开 放, 向西方世界的学习, 我们 是瓦解和颠覆了旧的文学观, 建立和完善着新的文学观, 这 种瓦解颠覆与建立完善的努 力也曾受过质疑和批评, 说我 们趋同于西方的价值认知. 有的农村衰败得这么快, 我对发展方向朦朦胧胧
3 4 陈仓: 你每两年都有新作 出来, 前边是 《老生》 , 现在是 《极花》 , 而且都保持着较高水准, 你 自己是怎么看待这件事情的? 贾平凹: 我听到过别人说我 有天分, 是为写作而生的, 多年前 别人这么说我还高兴, 如今别人 再这么说, 我就心生悲凉, 我是个 多可怜的人呀, 从不了政, 经不 了商, 写作确实使我有吃有喝地 存在到现在, 写作也确实使我丧 失了别的能力.回顾六十多年 的路, 我应该说在我身上有对文 学敏感的神经, 我的最初写作, 完 全是出于爱好, 只是写到十年二 十年之后, 我的写作才逐渐有了 社会的意识, 责任的意识, 有了受 命于天的使命意识. 有了这些意识之后, 一切都 围绕了这一点, 我可以不是了父 母的好儿子, 不是了妻子的好丈 夫, 不是了儿女的好父亲, 在中国 长时期, 并不宽松的政治社会里, 并不融洽的文坛上, 我伏低伏小 地生活, 我瞎火搭火的摸索, 有朋 友说我一辈子没说过一句硬话, 一辈子又没做过一件软事.我虽 然不是一辈子.还是半辈子, 但 这话说破了我, 就像做贼被抓住 了一样.因为我逐渐有了意识, 我只想千万不敢再有什么干扰, 影响着我的意识的生成和发展. 我知道由爱好到使命意识 的产生是多么不容易, 作品有那 么一点点提升就像跳高越栏一样 是一厘米一厘米的, 而又都是以 失败来提升的.报刊上有人写文 章, 说我是 "劳模" , 我不喜欢这个 词, 我从来不是劳模, 劳模那是辛 苦的象征, 我觉得我写我想写的 东西就快乐, 我不认为说谁谁是 写作劳累死的.这如同健康与寿 命无关, 技术与事故无关, 身体健 康就一定活得长吗, 你技术好就 一定开车不出事故吗? 凭爱好写了十年二十年, 才有了受命于天的使命意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