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DF《story 连载》

舜和在外面做生意, 不常在家.

舜和一回来嘉凤就说开了: 我一个 星期做二次银耳莲子羹, 连迪文都 埋怨我烧得太烂了, 两天买一次香 蕉,你爸就喜欢吃香蕉. 我们家吃吃 用用又不缺,你爸就是要去拣垃圾, 卖垃圾的钱都送给了讨饭的. 别人 是五分、一毛的给,你爸见哪个讨饭 的都给一块. 他还把拣回的垃圾放 在柴火间里,引来了一堆的苍蝇. 我 还给他买了两套内衣,一件外套. 他 的内衣都破了好几个洞了, 衣领也 松得挂了下来. 我扔了他又拣回来, 宝贝似地藏在箱底. 他就是要回去, 不知道的人,还以为我这个媳妇…… 舜和喝着水,没让她再说下去. 第二天, 舜和拎着一盒脑白金, 嘉凤跟在屁股后头去了老屋. 黄大 男摆着手说: 别怪嘉凤. 你那里下 个楼都要半天, 连个说话的都找不 到. 我在这里方便,脚一抬就在街上 了,这里老年人多,都认识,闹暖. 舜和说不动他, 就给他找了个安微 人,一周两个下午来家搞卫生、洗衣 服. 嘉凤包着饺子说有两箱牛奶、一 袋饼干,达能的,八块钱一斤,让他 带回去, 舜和的朋友买的. 上个星 期,舜和带朋友回来买青瓷、宝剑, 只住了一夜,往他家打过电话,没人 接. 舜和在家里也就坐了十分钟不 到, 饭还是外面吃的, 还去看了房 子,他们在江滨小区买了一套房子, 复层, 可以看到瓯江. 已经交了首 付. 本来周期天叫迪文给他送去的. 迪文星期六都上课, 星期天也是忙 着做功课. 迪文明年高考了吧? 没几个月了. 不知能考个什么 学校. 我一个人又要上班,又要给迪 文变着花样烧吃的, 还要办房子的 贷款,整天忙着. 安徽人怎么样? 我不要她来了. 什么? 她角落都不扫,她扫了我自己 还要扫一遍. 她还拿走了三袋肥皂 粉,我说她她还骂我. 哦,那再找一个. 不要找了. 她做事情粗得很, 男人一样,洗的衣服破得特别快,还 没见过这样的女的. 黄大男笑了起 来. 动动也好. 嘉凤说. 要很多钱吧? 房子. 说起钱, 黄大男一下子不自在起来. 八千六一个平方. 这房价. 我想要八百块钱. 黄大男终 于鼓足勇气说了出来, 还红了一下 脸, 还好嘉凤低头包着饺子, 没看 到. 你要这么多钱什么用? 嘉凤 问. 我明天去市里. 去市里? 和谁去啊? 公司. 县里有三十几个老年人一 起去,公司有车,当天去当天回. 不当 天回我还不 想去 呢.中午 请我 们吃饭. 什么公司啊? 什么公司? 我也叫不来,就是请 我们吃过两回饭的那家公司. 嘉凤知道了, 那家公司叫东方红 空间高科技发展有限公司, 主要生产 一种叫天曲的药, 说是神州一号和神 州三号带上太空培养出来的, 能有效 的清理血脂, 有病的治病, 没病的预 防. 他们的宣传片把中央新闻都用上 了. 嘉凤见过那个叫小李的业务员, 带着一班老年人逛公园, 在一处下坡 的地方,小李站在底下,伸着手,嘴里 说着: 小心,小心,慢点,慢点. 每一 个老年人 都扶 一把. 见 人面带 七分 笑, 嘴巴甜得像抹了蜜, 大伯大妈不 离口, 也不管别人脸色不脸色. 是那 种能把树上的鸟骗下地, 把死人说活 的角. 你别上他们的当. 我不像一般人,没那么容易上当 的. 我早就跟他们说我只买八百块钱 的药, 多的我不买. 他们还不肯拆开 卖. 那药要多少一盒啊? 小盒的二千五,大盒的四千. 有人买啊? 有啊. 有个姓王的在床上瘫了很 多年,就是吃天曲好了的. 姓王的现在 红光满面,比一般人都健康. 你见过他? 见过啊,在台上给大家讲他的病. 当场就有七十几个人买了药. 我血压好 好的,手也不瘫,脚也不瘫,买一点预 防.他们没卖给我.那天公司请听课的人 吃饭,有鱼有肉,还有啤酒. 这么多老年 人,排了十一桌,都白吃. 隔了半个月, 公司又请他们听课, 听了课还有饭吃. 那次买药的人不多, 只在十六个, 黄大男还是买八百块钱, 公司没卖他. 那天一桌只上了八个菜, 五个素的,没上啤酒,原来答应的礼品 也没发. 公司没钱赚招待的也就差了. 黄 大男对嘉凤说. 不行,这钱我不给,还跑市里去, 万一出个什么事,舜和还不把我骂死. 没事的. 你说没事就没事啊? 那就算借我行吗? 借也不行. 嘉凤说. 小李说,去市里往北走,黄源也在 北面,我还想去看看黄源呢. 不知小李 会不会带我去. 她叫我先去市里,去黄 源到市里再说. 什么黄源? 黄源啊,我在那出生的. 我没对 你说过?到了那里我应该认得出来的. 那,等舜和回来让他带你去. 他都答应过我好几次了. 昨晚我 又梦见我爸我妈了, 他们还很年轻,比 你和舜和还年轻.他们站在黄家大院的 天井上看着我. 唉,怎么走了,吃了水饺再走啊, 我这就去烧,很快的.等一下,我把灯打 开. 嘉凤开了楼道的灯,返回屋拎了牛 奶和饼干. 关门时听到迪文在和黄大男 说话,嘉凤将牛奶和饼干塞到迪文的手 里,从迪文手里接过书包,又给了迪文 三个硬币, 说: 给你爷爷叫一辆三轮 车,对三轮车夫说把牛奶和饼干拎到爷 爷家里. 我去给你煮水饺. 一 接到章大海电话时许月芳正在 小书房 做功课 . 小书房在主卧室内,与主卧室隔 两扇木框玻璃心手拉门, 另一边是 铝合金玻璃窗. 套房装修时节,隔出 这么一方小空间为的是隔音. 玻璃 窗外头数十米处有条火车路, 左近 有一小型火车站, 常有火车鸣着车 笛像发情的老鹿一样停下来, 又像 发情的老鹿一样开走, 声浪一阵阵 压将过来,气势汹汹. 这狭长空间弄 成后,坐里头看个书倒可以,便安了 桌椅、电灯,成了小书房. 上半年,万 一斋退居二线,占了大书房,许月芳 只得搬小书房做功课. 做功课是夫 妻俩的专用名词,一语双关. 吃过晚 饭,许月芳说,碗筷你理一下吧,我 今晚还要做功课: 这功课许月芳独 自做,指写教案、批改作业. 万一斋 靠在床上冲小书房喊,月芳,功课做 完没有,做完了我们一块做:这功课 夫妇合作,指做爱. 这天晚上,章大 海从意大利打来电话时许月芳正在 小书房批改学生作文, 万一斋在大 书房玩电脑. 其实,章大海也是许月 芳的学生. 二十年前许月芳在乡村 学校教书,是章大海的班主任,初中 三年班主任;

二十年后这个夜晚,许 月芳批改章文这班学生的作文,章 文是章大海的儿子. 在电话里章大海问了儿子章文 的学习情况然后说,许老师,有个事 我想跟您商量呢. 许月芳说, 什么 事,你说. 章大海说,是这样的,今年 受金融风暴影响,生意不好,资金周 转有点困难, 您的房产证我想再借 用一年,今年的四万块利息,是不是 让我欠一下, 明年一起给. 许月芳 说,没事,把你的利息拿来,我其实 也不好意思, 反正房产证放着也放 着,没事的. 章大海说,许老师,您可 千万别这样说, 您这是帮了我的大 忙. 对了,下个月贷款要到期,我叫 我妹章小艺到时候跟您联系. 许月 芳说,行,叫小艺找我就是了. 师生 俩谈好事情, 又客套了几句便搁下 话筒. 许月芳与章大海通话时, 万一 斋正在大书房电脑里种菜. 主卧室隔了客厅是大书房. 老 万听见许月芳撂下话筒, 便乘着无 菜可偷的间隙转过来, 他要问问是 谁的电话. 县里明文规定,正副科干部 年至五十二便退居二线. 上半年老万 从教育局副局长岗位上退下来后,手 机就清静起来, 家里的固定电话也变 得沉默寡言. 以前,万一斋对电话有点 腻烦,对电话铃声有些麻木. 有时,许 月芳在厨房里烧菜,电话铃声响了,坐 在客厅上的万一斋反应迟钝, 似理不 理,许月芳便催,万一斋说,慌什么慌 啊, 才慢慢地拿起话筒. 现在不一样 了,电话铃响了三下他便抓起话筒来. 刚才, 要不是正忙着偷人家菜地上的 萝卜,也许不至于让许月芳先了去. 每 当许月芳听完电话他都要问一下,是 谁打来的,有什么事. 听了许月芳的叙述万一斋蹙起眉 头. 万一斋说,明年,房产证再让大海 贷款,今年房产证那四万块利息,明年 一起给―― ―大海的意思是这样吗? 许 月芳说,是这样啊,有什么问题? 万一 斋说,四万块利息都要欠着,大海到了 这个地步了? 许月芳说,大海说暂时有 些困难. 万一斋说,金敏、徐开他们的 房产证呢,也这样? 许月芳说,他们的 我倒没问,他们房产证借给大海,比我 们的迟个把月吧, 离贷款到期还远着 呢. 万一斋说,我觉得这事有点麻烦, 明年房产证我看不能借给他了. 许月 芳说,怎么啦,我已答应了大海. 万一 斋说,你要明白,这是抵押贷款,要是 还不了贷款,房产证就拿不回来,房产 证拿不回来, 房子就会被封. 许月芳 说,你别吓唬我吧你. 万一斋说,这个 风险不是没有, 我有个朋友的房产证 就给套牢了,已闹到了人民法院. 许月 芳说,不至于吧大海,产业那么大. 万 一斋说,生意人难说,多少产业也都是 他自己说的, 其实我们不清楚他的情 况,说不定已经就破产了. 教育局的小 李是他的朋友,听说他们有联系,明天 我去问问他,大海在国外的情况到底怎 样. 说着,万一斋退出主卧室返回大书 房. 一网友农场的 白菜 成熟期该到 了,不及时行窃会让人先下手的. 经万一斋一说,许月芳心烦意乱起 来,无心批改作文了. 房产证是否继续借给章大海贷款, 许月芳被这个问题缠住了. 她与章大 海已不是一般的师生关系. 章大海对 她很客气,也很亲热,每次回国都要请 她到酒店聚一聚, 而且必有礼物馈赠. 有点亲戚的意思, 也有点上下辈的意 思. 房产证已答应了却又反悔,言而无 信, 实在拉不下面子. 可是借给他,假 如他真的破产而房产证拿不回怎么办? 这可不是玩的. 许月芳一副心不在焉 模样,一手捏着笔,一手把作文簿一本 一本翻过去,翻到章文的作文簿便抽了 出来. 抽出来也不做什么,只望着章文 的名字. 望着章文的名字眼前便闪现 出章文其人, 继而章文变成了章大海. 这对父子在她眼前更替闪现. 章大海 身材魁梧, 大头大面, 长着一双佛耳. 章大海的耳垂确实比一般人大得多,好 像粘上了半个汤团. 许月芳想,佛耳多 福, 章大海不会有事的, 不会破产的. 这么一想,在思想上许月芳稍稍偏向于 借给章大海. 有了这样的意向,心情渐 渐平静下来. 许月芳吁了一口气,整理 好作文簿,放回一只草绿色皮包里. 这 是章大海赠送的,意大利品牌诺贝达皮 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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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5 年6月19 日 星期五 连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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