编辑: 思念那么浓 | 2015-06-18 |
灌溉施肥是人可 以控制的, 放火烧山则常常失去控制, 伤害生灵 而不自知. 他叫我做创作者, 不要做理论家, 他说: 创作者是农夫, 理论家是农会的人. 农夫只 管耕耘,农会的人则为了理论常会牺牲农夫的 利益. 父亲的话中含有至理, 但他生平并没有写过 一篇文章.他是用农夫的观点来看文章, 每次都 是一语中的, 意味深长. 有一回我面临了创作上的瓶颈,回乡去休 息, 并且把我的苦恼说给父亲听.他笑着说: 你 的苦恼也是我的苦恼, 今年香蕉收成很差, 我正 在想明年还要不要种香蕉, 你看, 我是种好呢, 还 是不种好? 我说: 你种了
40 多年的香蕉, 当然 还要继续种呀! 他说: 你写了这么多年,为什么不继续呢? 年景不会永远坏的. 假如每个人写文章写不出 来就不写了, 那么, 天下还有大作家吗? 父亲有五个孩子, 这里面我和父亲相处的时 间最少, 原因是我离家最早, 工作最远.我15 岁 就离开家乡到台南求学, 后来到了台北, 工作也 在台北, 每年回家的次数非常有限. 结婚生子后, 工作更加忙碌, 一年更难得回家两趟, 有时颇为 自己不能孝养父亲感到无限愧疚. 父亲很知道我 的想法, 有一次他说: 你在外面只要向上, 做个 有益社会的人, 就算是有孝了. 但愿, 但愿, 但愿父亲的病早日康复. 以前我 在田里工作的时候, 看我不会农事, 他会跑过来 拍我的肩说: 做农夫, 要做第一流的农夫;
想写 文章, 要写第一流的文章;
要做人, 要做第一等 人. 然后觉得自己太严肃了, 就说: 如果要做流 氓, 也要做大尾的流氓呀! 然后父子两人相顾大 笑, 笑出了眼泪. 我多么怀念父亲那时的笑. 也期待再看父亲 的笑. (节选自 《情深, 万象皆深》 , 林清玄著, 国际 文化出版公司) 姻阎连科 每每想起我父亲, 都是从他对我的痛打开始 的. 能记得的第一次痛打是我七八岁的当儿, 少 年期, 读小学.那时候, 每年的春节之前, 父亲都 会千方百计存下几块钱, 全都换成一叠儿簇新的 一角的毛票, 放在他枕头的苇席下, 待到了初一 那天, 再一人一张、 几张地发给他的儿女和亲戚 的孩娃们. 可是那一年, 父亲要给大家发钱时, 那 几十上百张一毛的票儿却没有几张了.那一年, 我很早就发现那苇席下藏有新的毛票儿. 每天上 学时, 总是从那席下偷偷地抽走一两张钱, 在路 上买一个烧饼吃. 我高高兴兴过完了一个春节.到了初六, 父 亲问我偷钱没有.我说没有, 父亲便厉声让我跪 下了. 又问我偷没有, 我仍然说没有, 父亲就在我 脸上打了一耳光. 再问我偷没有, 仍说没有时, 父 亲便更为狠力地朝我脸上掴起耳光来. 记不得父 亲通共打了我多少耳光, 只记得父亲直打到我说 是我偷了他才歇下手.记得我的脸又热又痛, 到 了实在不能忍了我才说那钱确实是我偷了, 说我 偷了全都买了烧饼吃掉了.然后, 父亲就不再说 啥儿, 把他的头扭到一边去.我不知道他扭到一 边干啥儿, 不看我, 也不看我哥和姐姐们, 可等他 再扭头回来时, 我们都看见他眼里含着的泪. 第二次, 仍是在我十岁之前, 我和几个同学 到人家地里偷黄瓜, 其中还有人偷了人家菜园中 那一季卖黄瓜的钱. 父亲也许认定那钱是我偷了 的, 毕竟我有前科, 待人家走了之后, 父亲把大门 闩了, 让我跪在院落的一块石板铺地上, 先噼里 啪啦把我痛打一顿后,才问我偷了人家的钱没 有. 因为我真的没有偷, 就说真的没有偷, 父亲就 又噼里啪啦地朝我脸上打,直打得他没有力气 了, 气喘吁吁了, 才坐下直盯盯地望着我.那一 次, 我的脸肿了, 肿得和暄虚的土地一样. 因为心 里委屈, 夜饭没吃, 我便早早地上了床去. 上床了 也就睡着了.睡到半夜父亲却把我摇醒, 好像求 我一样问: 你真的没拿人家的钱? 我朝父亲点 了一下头.然后, 然后父亲就拿手去我脸上轻轻 摸了摸, 又把他的脸扭到一边去, 去看着窗外的 夜色和月光. 看一会儿他就出去了.出去坐在院 落里, 孤零零地坐在我跪过的石板地上的一张凳 子上, 望着天空, 让夜露潮润着, 直到我又睡了一 觉起床小解, 父亲还在那儿静静地坐着没有动. 那时候,我不知道父亲坐在那儿思忖了啥 儿.几十年过去了, 我依旧不知父亲那时到底是 在那儿省思还是漫想着这家和人生的啥. 第三次, 父亲是最最应该打我的, 应该把我 打得鼻青脸肿、 头破血流的, 可是父亲没打我. 是 我没有让父亲痛打我.那时我已经越过十周岁, 也许已经十几岁, 到乡公所里去玩耍, 看见一个 乡干部屋里的窗台上, 放着一个精美铝盒的刮脸 刀, 我便把手从窗缝伸进去, 把那刮脸刀盒偷出 来, 回去对我父亲说, 我在路上拾了一个刮脸刀. 父亲不是一个刨根问底的人, 我也不再是一 个单纯素洁的乡村孩子了. 到后来, 那个刮脸刀, 父亲就长长久久地用将下来了.每隔三朝两日, 我看见父亲对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