编辑: cyhzg | 2012-12-06 |
布拉戈维申斯克号游轮 【俄】安德烈・亚历山大・安季平 黄昏时,我们已经堆起了三个垛子. 今天是要接着干呢,还是明天再说? 要不就明天吧,现在呀,也该回家啦! 今天可是礼拜六,该蒸澡了! 这蒸完之后呀,往沙发上一趟,看看电视,惬意哟! 家里凉快得很,冰箱里有格瓦斯,妈妈估计还做好了杂拌汤…… 时间还有的是哇! 我们再摞一堆,就往那边那棵树旁边摞. 爷爷的声音不知从哪里冒了出来. 嘘! 米沙竖起耳朵听着什么,突然像听到谁的命令般跳了起来, 八点啦! 布拉戈维申斯克号就要开过来啦! 是的,就是它! 每天晚上,它都经过德列斯维亚溪,令童稚的我心潮起伏.暂时还看不到船,却已听得见它一路而来的汽笛声和流转徘徊的自由的音乐.它缓缓而来,隆重地进入我们的视线――一艘巨大的白轮船.已经看得清它侧身上的大字 布拉戈维申斯克号 了.它带来了美好的消息.可究竟是怎样的呢? 我其实并不能说得清,只感到胸口起伏、心里发麻.天啊,我多想乘着这船游览一番! 我满心嫉妒地望着它,望着船上无忧无虑得令我不解的人们.他们在夹板上闲逛,向河中投去祈求好运的钱币,举着阳光下闪闪发光的杯子喝着什么.一下子,我的脑海里跳动起了对另一种陌生生活的想象.而这布拉戈维申斯克号,就像是故意炫耀一样,从我眼前的碧蓝河道上缓缓驶过.船桨在水里划动着,汽笛鸣响,空气将红色的汽笛帽吹起,就像雏鸟飞出鸟窝,随之而来的 呜呜 声将河面和岸边草地上的一切声响都淹没了. 布拉戈――维申斯克――号. 我激动地蠕动着被太阳烤得干裂的双唇,不断念叨着. 船离我们越来越近,钢铁的肚皮仿佛一下子要触碰到岸边的石头上.就连乘客都可以看得很清晰了,不需要太费劲便可辨清他们的模样.这不,有个魁梧的汉子,身着宽大的无袖衫,弯着的手里搭着一件夹克.还有一位年轻丰满、穿着蓝色连衣裙的女子,旁边是一对手挽手的老夫妻,跟我的爷爷奶奶可完全不是一个风格. 我的目光停在一个戴着巴拿马草帽、舔着冰淇淋的小男孩身上.他这冰淇淋肯定是在城里买的,我们乡下可没有.这一路,冰淇淋肯定都是藏在带冰箱的船舱里的……可他吃得多么心不在焉呀! 舔那么一口,然后盯着我们看半天.于是,冰淇淋就在阳光下融化,一滴滴洒下来,我的心也跟着慢慢碎裂.小男孩穿着轻佻的凉鞋,我挑衅地望着他,咬了咬牙,朝自己的胶皮靴子上吐了口唾沫,那唾沫立刻就干了.我想对那个带着巴拿马草帽的家伙喊一句侮辱的话,可又不知道如何才能欺负到城里的孩子. 像是被魇住了一般,我们望着这轮船,就仿佛望着来自另一个星球的神秘幽灵.父亲把手卷起来,遮在额前,挡着太阳,不时地发出哼哼的声音,健壮的手臂劈着空气.爷爷扶着草叉的把手,眯眼望着 布拉戈维申斯克号 ,忧伤地叹道: 好奇呀,坐这破玩意得花多少钱? 估计得把我和老婆子两人的退休金都花进去! 爷爷把包头的巾子理了理,说道: 我也坐过船勒! 那还是小时候.我和米哈伊尔・希什金要去雅库茨克做学徒,想当鞋匠,我们偷偷上了一条叫'
波林娜・奥西佩恩科'
的船.我们没钱哪! 上哪儿去弄钱! 于是我们藏到了木箱子的后面, 爷爷笑骂着,继续讲道, 后来我们被发现啦,他们想把我们扔到岸上去,好容易才求动了船长,让我们留下.我和希什金两人就没日没夜地当起了锅炉工,在船上一直待了二十二天.半年后,我们又坐船回了家,几乎身无分文.我深一脚浅一脚走到家门口,瘦骨嶙峋,满身虱子,手里拎着个破木箱. 最后,老爷子带着说教的口吻总结道: 没当成鞋匠,不过,可算是见了世面咯! 我不再听老爷子讲述了,而是痴痴望着眼前的船.它渐行渐远,可船上的音乐像长了翅膀,还在空气里飘动.在布拉戈维申斯克号缓缓消失的天边,疲惫的太阳也跟着慢慢歪斜下去.一时间,我们都沉默了,连草原也静默了.只听见草丛里蚱蜢的叫唤和水里狗鱼摇尾扑腾的声音.突然,一阵 呜呜 声响起,可这已是船告别时的忧伤鸣叫了.我撒开腿,沿着河边跑了起来,跌倒,爬起来再跑,直到满身被刺蔷薇扎破. 这孩子是往哪儿跑!? 爷爷歇斯底里地大叫. 后来,米什卡在河边的浅石滩上找到了我,在一旁坐下. 他像个孩子一样往水面甩了几个石片,数着溅起水花的次数,之后久久望着河面. (节选自《世界文学 》2018 年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