编辑: star薰衣草 2019-08-02
看不见的山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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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树上冒出的女孩莎乐美终於提笔写信时,女儿已是远在千里之外的陌生少女.消失的一切都在某处.她写道,彷佛物理学能够将时光倒转,挽救母女俩的关系.这是她在学校学到的法则:能量既不会增加,也不会减少,没有东西会完全消失.人也是一种能量,当我们看不见某人时,他只是到其他地方或换了样貌,有时两者皆是.唯有黑洞例外,它吞噬一切,不留一点痕迹.但是莎乐美好像当它不存在似地继续振笔疾书.她濡湿的裙子紧覆著双腿,手中的笔动得飞快,好像不受手的指使,频频勾勒草写字母的尖角、撇捺和圈圈,并在锐利的字母,如t、j、y和g的尾巴勾出花结,似乎想把这些字串在一起,也把母女重新串在一起.她写著写著,笔下的圈圈愈勾愈大,彷佛需要更多的绳索,将心底被吹散的东西重新绑住,或许不只心底,还有身边、过去的一切,包括母亲和外婆的年代那些莎乐美从未经历过,却流传下来的故事.这些源源不绝的故事总是不请自来,有时慢条斯理传进耳里,有时却来势汹汹,足以将人淹没或冲上云霄.有些故事并未流传下来,徒留空洞的沉默.不过,如果消失的一切仍在某处,那麽,这些故事必然还在世界上某个隐蔽的角落继续呼吸、发光.3.树上冒出的女孩 ? 每个世纪的第一天总是与众不同,位於乌拉圭的迷你小镇塔库阿瑞波Tacuarembó 尤其如此.罕见的奇总是在这里替新的世纪拉开序幕,小镇也因此闻名.所以那天早晨,镇上所有人都做好准备,好奇不安地引领期盼,有人喝得烂醉,有人不停祷告,有人接连灌酒,有人在树丛底下亲热,有人倚在马鞍上,也有人一杯接一杯冲泡玛黛茶驱逐睡意,等著看新世纪会发生什麽出人意表之事.一个世纪前,也就是一八年,当乌拉圭还不是个国家,只是殖民地时,教堂的圣坛在新年第一天出现了好几大篓紫色浆果.这些从天而降的浆果熟透多汁,足以让全村的人吃两大回合还绰绰有余.圣坛侍童罗布斯提安诺亲眼目睹神父开门时,发现耶稣脚底下的礼物热得渗汁.尔后的日子里,他年年都会描述神父目睹这一切时的表情:紫色浆果沉浸在彩绘玻璃阳光下,冒著水珠,篓子足足有两个大男人的胸膛这麽宽,香气蒸腾得连上帝也要陶醉.罗布斯提安诺花了一整天,甚至一辈子转述当时的现场实况:神父脸色白得像纸,接著瞠红了脸,两眼一翻,突然砰地倒在地上!我跑过去摇他,大喊:神父!神父!他人却绷得跟石头一样.多年后,他还会补上这麽一段:那味道对他来说太浓烈啦,你也知道,就像是女人性高潮后所散发的气味.可怜的神父每天晚上独守空闺,这下子可受不了,一堆被太阳晒得热呼呼的浆果出现在教堂,他根本消受不起.女人、牛仔和孩童都现身享用这些浆果,在教堂众席长椅上看到蜂涌而来的村民还真令人不习惯.这些浆果小而圆,熟而辛辣,和当地的品种全都不同.当村民都躺下来睡午觉帮助消化时,一位八十几岁的老太太站上讲坛,告诉大家她小时候来的那些世纪之初发生在塔库阿瑞波的奇.我告诉你们,她说:这是属於我们的奇.她的下巴沾满说服力十足的紫色浆液.奇就是奇,经看不见的山 .

4 常说来就来,却不保证带来你祈求的东西,但你只能接受.奇隐藏在日常生活里.她如实转述前人所流传下来、一百年前也就是一七年新年当天发生的故事,大家不疑有他.话说,那天古老的印第安图皮―瓜拉尼语歌声在空中飘扬,从日出延续至隔日破晓.虽然当时大部分的塔库阿瑞波居民都流著印第安血统,很多人却已经不谙母语.不过,那夹杂喉音,起来如溪流冲击石砾、水花四溅般轻快的旋律却是无庸置疑的.人人都见歌曲,却无人能找到歌手.音乐在风中流窜,时而缥缈,时而浓烈,时而破碎.帕哈丽塔还小的时候,就遍这些浆果、风中的歌或紫色女人的故事.她不知道瓜拉尼语起来像什麽,她在家里到的净是塔库阿瑞波的西班牙语、火焰的呼呼声、刀子划过洋葱的断奏、蒂塔姑姑裙摆摩擦的微响、哥哥的烂吉他发出的尖锐哀号、外头的牛鸣、马蹄、鸡群的争斗喧、哥哥对鸡群破口大骂,还有蒂塔姑姑折叠、清洁、搅拌、切剁、洒扫和泼水声.蒂塔姑姑平常难得开口,不过一旦说起故事便停不下来,不仅掏心挖肺,还严格要求大家洗耳恭.她总是在做菜的时候说故事,故事从她口中潺潺流泻出来,沾湿所有角落,使得没有隔间的小屋满溢流动的幽魂.你要知道,她会说:为什麽你哥哥叫阿蒂加斯.帕哈丽塔一,就明白又是帮忙姑姑剁牛肉、炖汤的时候.她对故事的来龙去脉已经t若指掌,就好像她还没握刀,就已经知道刀的形状.她点头应好,走到姑姑身边,把耳朵张得像井口般大.他跟你曾祖父同名.我知道有人不相信,但乌拉圭伟大的解放英雄荷西.赫瓦希奥.阿蒂加斯A就是我祖父,这点千真万确.没错,他率领牛仔、印第安人和重获自由的奴隶发动独立战争,大家都知道他是怎麽办到的,下次我再告诉你这段故事.不过他也在一个牛仔之女安娜莉狄亚的肚皮里播了种.这个发长及膝的姑娘做的血香肠,可是黑河北岸最好的.当时她才十四岁,说了别人也不会相信,但是5.树上冒出的女孩 你甭管别人,无论如何你都得把历史传承下去.看著,帕哈丽塔,把肉切小块一点,像这样.她监督帕哈丽塔剁肉,直到满意为止,接著弯腰翻动灶里的炭,身后飘浮著一个透明、留著乌溜溜秀发的女孩,捧著血香肠,大双眼,反覆挤捏香肠肉.这麽说吧,一八二年的某个晚上,荷西.赫瓦希奥和安娜莉狄亚在兽皮上翻云覆雨,这事正好发生在他被巴西人击退之前.后来他逃到巴拉圭的森林里,从此断了音讯.安娜莉狄亚生了个完美的女娃,名叫雅丝贝兰莎,也就是我妈妈,你还记得她的名字吧?她比撒野的牛还健壮,长大后爱上疯牛仔长刀B,也就是你爷爷.长刀出生时叫李卡多.托瑞斯,但他很快就替自己赢得更贴切的称号.他人如其名,挥舞长刀的技术无人能出其右,连天使都甘拜下风.帕哈丽塔剁呀剁,看见年轻的牛仔爷爷高举长刀,刀锋熠熠生光,鲜红的牛血从刀口滴落地面.在你爸爸和我都还没出生前,长刀最出名的就是他那温柔的嗓子、暴烈的性格还有百发百中的技术.他驰骋在草原上,挥舞长刀、流星锤C和套索,追赶牲畜,取堑娜夂推っ舻侥戏降母劭,然后到舶来品店买下来自印度和罗马的珠宝等礼物,送给雅丝贝兰莎.可是她不希罕,把礼物成堆放在家里的角落.对她而言,这些都不重要,她只要他陪在身边就好,却因此吃了很多苦.我出生时,她身边一个人也没有.后来她读了翁布树和赛波树D茶叶揭示的预言,吓得花容失色,因为它们发出清楚、明白却可怕的警讯:战争四起,每过一季就产生一个新的暴君,组织军,歼灭别的军,称霸后又失势;

年轻人相互残杀,将人大卸八块丢给狗吃,血流成河,简直可以染红大地.别做鬼脸,帕哈丽塔.瞧,水滚了.帕哈丽塔蹲下来,在烧得红烫的锅炉里放入牛肉.那是新鲜的牛肉,可不是年轻人的血肉.落日将泥地、桌子和兽皮毯照得发亮,点灯的时间快到了.看不见的山 .

6 总而言之,长刀和雅丝贝兰莎住的乡村饱受战火摧残.不久之后,萨拉维亚家的两兄弟阿帕利席欧和古梅勒辛多到来.他们在塔库阿瑞波招募军,企图推翻当时的暴君,争取独立,并自信可以打胜仗.你爷爷对他们说的话深信不移,跟著他们离开乌拉圭,跑到巴西作战.但他绝口不提曾经亲眼目睹的战争,发誓就算要下地狱也不愿提到那些往事,还说连魔鬼都不下去.所以那些事我们一无所知,但我们确实知道他亲手埋葬了古梅勒辛多,又亲眼看著敌人把他的遗体挖出来,斩了他的头沿街示众.三年后,长刀连滚带爬回到雅丝贝兰莎身边,一起盖了座小棚屋,也就是我们现在站的地方,你爸爸和哥哥都是在这里出生的,这也是你哥哥之所以叫阿蒂加斯的由来.蒂塔姑姑搅拌炖汤时陷入沉默.帕哈丽塔清洗刀碗时胡思乱想,脑中净是被砍下的头颅、长长的头发和国外进口的珠宝.?阿蒂加斯清楚记得蒂塔姑姑是什麽时候搬进来的.时间是一八九九年,帕哈丽塔第一次出生,在树和奇发生之前.那年他刚满四岁,母亲拉萝哈难产而死,只留下一片血海与一个著黑色大眼珠的女婴.上一回生产也是以死亡告终,只不过死的是婴儿,妈妈则活下来继续煮菜唱歌.这一回,她却一动也不动,血泊浸湿了家人睡觉时盖的层层兽皮,兽皮全数报废.看到爸爸米格勒哭著拿著兽皮磨搓自己的脸,任由鲜血染红脸庞,阿蒂加斯吓坏了.尽管女婴嚎啕大哭,米格勒却充耳不闻,害得当晚大家都无法入眠.隔天蒂塔姑姑赶来,检视棚屋一圈:拉萝哈的牛头骨凳不在桌旁的位置,而是被米格勒握在手里.他面墙7.树上冒出的女孩 僵直地坐著,阿蒂加斯则坐在背后发硬的兽皮上,手中抱著扭动的娃儿,灶炕又空又冷.蒂塔姑姑煮了一锅食物,擦掉墙上的血迹,炸了些煎饼,把作废的兽皮拖出屋外,又清理了衣物.她在四座小山丘之外找到一个年轻奶妈,哺育这个尚未命名的女婴.围在塔库阿瑞波井边闲话的人都称她那个娃儿.阿蒂加斯很高兴姑姑能留下来陪他们,他的姑姑就像翁布树一样,树干粗壮,沉默地活著.他在姑姑的树荫下栖身,靠著她温暖的树皮歇息.季节遽变,由寒转热,忽而又冷,米格勒渐渐变得心如铁石,硬如烟`牛肉.有天晚上,严冬的寒风钻入墙缝,屋外的树在澄澈的天空下弯曲摆荡,天上的月亮大得可以从肚腩里吐出小牛,女娃在蒂塔的怀里哭了起来.叫她闭嘴,蒂塔.米格勒说道.要怪就怪风,而且她正在长牙.杀死这小贱货好了!阿蒂加斯瑟缩在阴影中,他那没有名字的妹妹著大眼睛看著父亲.蒂塔姑姑开口:米格勒.闭嘴.米格勒,冷静点.我很冷静,我说杀了她.蒂塔姑姑瞪著阿蒂加斯,将怀中的女婴抱得更紧,阿蒂加斯则瞪著女婴,女婴也目不转睛地回望.看著爸爸脸上简直可以把人碎仆蚨蔚谋砬,阿蒂加斯吓得屁滚尿流.火渐渐熄灭,发出细微的爆裂声,米格勒转身推开门口的皮革门帘,走了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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