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DF《三彩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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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 A 2019年6月12日 星期三 编辑/杨文静 校对/李瑾 组版/李娜 三彩风 乐老头 亲爱的父亲大人 石诚打酒 我生病住进了 医院, 和我同屋的 有一位老爷子. 老爷子颈上动 了刀, 插了管子, 不 能说话, 却整天笑 呵呵地出病房转悠, 跟没事儿人一 样.他笑呵呵地冲 人打手势, 也不管 人家看没看懂, 笑 呵呵地吃饭, 大口 大口嚼,吃得香!笑着笑着, 他常常就 咳嗽起来.那咳嗽 声势惊人, 我看得心 惊, 担心他咽喉处那 根插管会不会突然喷 出来, 他却早已习以为 常, 只是娴熟地掏出一 个小药瓶, 往插管里喷 一喷. 有一次, 他儿子正为 他摆饭, 他突然剧烈咳嗽 起来, 一使劲, 痰液、 唾沫一 股脑儿喷出来, 喷了儿子一 头.儿子恼了: "你咋搞哩, 喷 我一身, 恶不恶心! " 儿子一口 洛阳腔嗔怪着, 手上却不停, 饭 菜摆得整整齐齐.碗碟被儿子 用身子挡住了, 菜肴依旧干干净 净.灯照在儿子头上, 老爷子喷 出来的唾沫星子亮晶晶的. 老爷子还是吃得有滋有味. 老爷子患的是喉癌.护士 们说, 他是医院的常客. 老爷子每天笑嘻嘻的, 见了 谁都点点头. 民国时期, 城郊有一个人叫石谋, 此人刁钻刻薄, 长于算计, 人 送外号 "老鬼" .给他家当长工的人叫石诚, 是他的一个远房弟弟. 年前的一个早晨, 石诚刚扫完雪, 石谋突然喊他过来, 笑着说: "你今天到镇上打些酒, 咱俩边喝酒边说话, 顺便把欠你的工钱给算 算结了. " 今天没有太阳啊, 从不提钱的东家哥, 咋对我这么好呢?石诚忙 咧嘴: "东家, 先给我支点儿钱, 我好去打酒, 今天算我请你, 结账时从 我工钱里扣. " 石谋的笑容瞬间僵住了, 阴阳怪气道: "今天我想试试你, 要是没钱 能把酒打回来, 才是真本事, 要是酒打不回来, 明年我就不用你了, 今年 的工钱也要减半! " 石诚怔了一下, 想着东家哥在大冬天里, 前边如炭火、 后边如冰 凌的话, 他暗暗咬牙, 抱起酒坛出了门. 一股寒风夹着雪粒扑面而来.石诚下意识地缩缩脖子, 下巴 紧紧贴在棉衣领口, 又用手掖一掖宽大的棉裤腰, 在冰天雪地 里趔趔趄趄地向镇子走去…… 石诚来到镇上, 无精打采地往大德酒店走去. 说起大德酒店, 那可是当地有名的百年老店, 从来都是 酒香斗满、 童叟无欺!现今的酒店掌柜姓金, 为人义气豪爽, 做生意秉承公道、 实在的祖训, 且心地善良, 没少扶危济困! 石诚经常到镇上为石谋买油盐酱醋、 针头线脑, 为了好喝酒 的石谋, 到大德酒店买酒那是不计其数. 金掌柜很看重石诚的人品.每次打酒, 石谋给石诚的钱总是 一厘不多, 刚好把酒盛到坛子里面那条线上, 而那条线, 石谋、 金老 板、 石诚都非常清楚.石诚呢, 从不偷尝一口酒.有时, 金掌柜会往 酒坛里多添些, 说是怕路上洒了, 石诚交不了差, 其实是想让石诚尝 一口, 可石诚坚决不让, 硬是拿舀子再舀出去, 直正得很!石诚还特别 勤快, 有点儿空就帮金掌柜收拾桌子、 搬搬坛子啥的, 金掌柜看在眼 里, 喜在心里. 今天, 金掌柜看石诚神情不太对, 他挥挥手, 让女儿快去沏茶. 石诚一五一十说了缘由, 金掌柜哈哈大笑: "我当啥事?今天你不 要拒绝我, 客又不多, 天气冷, 咱爷俩只管酒足饭饱, 保证让你交差. " 天已过午, 石诚回来了, 抱着酒坛径直走进上房.他看一眼坐在 罗圈椅上、 脚懒懒地伸在炭火盆上闭目养神的东家哥, 一改往日唯 唯诺诺的口气, 突然高声道: "东家!酒放这儿了, 好好醉一回吧. " 那酒坛被他重重地搁在八仙桌上. 石谋一愣, 继而笑道: "回来啦? " 他赶紧伸手晃了晃酒坛, 脸 一沉: "咋回事?空的?没酒怎么喝?我看你就是没有真本事, 工钱减半! " 不等他话音落地, 石诚朗声道: "你说没钱能买到 酒, 那才叫真本事!那好, 我说, 有酒谁都会喝, 没酒 你要能喝醉, 那才叫真本事.你也不用付我工钱, 我这就告辞了. " 第二天, 镇上大德酒店里多了个叫石 诚的伙计, 金掌柜烤着炭火, 吃着点心, 笑眯眯地看着新掌柜石诚和自己的 女儿在一起忙生意. 正月里来是新年. 岭下的棉花地经过冬雪的覆盖, 变得松软起来. 一些沧桑的棉花棵子零落在地里, 穿梭其间的畅先生头发稀疏花白. 到底是老了, 畅先生失去了年轻时的灵便, 整个人显得那么笨拙可笑. 这一切缘于午饭时, 我随口说了那么一句: 这些棉花棵子真好看, 我 要带一些回去, 插在花瓶里当干花. 棉花地里的畅先生一边折枝一边抱怨: 要这些有什么用呢?这些 又不好! 彼时, 他的手里已攥了满满一大把. 站在地垄边的我, 默默地望着, 鼻子不觉酸涩起来. 这, 还是先前那个动不动就发脾气的畅先生吗? 畅先生脾气犟, 我和他已有两年多不怎么说话了, 甚至后来 我再婚, 都不想惊动他. 偶尔, 我打电话回去, 也只是母亲接听.母亲有时会有意 传些畅先生的消息给我.我不接腔, 只是默默地听着.譬如, 母亲说他犟得很, 这不, 昨天下地干活扭着腰了, 现在躺在床 上哼哼呢.或者是, 八月十五你们都不回来, 人家赌气呢, 寄回来的月饼都给扔了, 不肯吃. 爱吃不吃, 他不吃你吃!我这样回答母亲. 母亲轻轻叹了一口气, 问我, 找时间回来一趟吧? 我想了想, 说好. 天有不测风云, 这话说完没多久, 我就因为久坐, 腰 椎出了问题导致生活不能自理, 被救护车拉进了医院. 住院第二天, 母亲从老家赶来看我.已经两年多 不跟我说话的畅先生, 竟然赶在母亲前面进了病房. 他在我的病床前站了一会儿, 什么话也没说, 就 锵锵锵地转身出去了. 过了一会儿, 他又锵锵锵地进来, 对我吼道: 停掉 啊, 都给我停掉!我跟你说, 你在电脑上写的什么狗 屁小说, 全都给我停掉! ! 畅先生瞪着牛眼, 凶得很, 惹得病房里不明就里 的人都探着身子看热闹, 病床上的我, 眼泪一下涌了 出来.泪眼朦胧中, 我仿佛回到小时候, 在老家的集 市上, 熙熙攘攘的人群中, 我为了买那件天蓝色的运 动衣, 死死拽着衣服不松手, 最终挨了畅先生一顿狠 揍.我恨畅先生.有那么一段时间, 我一直恨他.那 件天蓝色的运动衣, 最终还是穿在了我身上, 是母亲 看不过去, 后来悄悄回去替我买下的. 母亲总是爱我的.她的爱深沉细腻, 无声无息. 我离婚那年夏天, 母亲从老家来, 给我送她自己种 的新玉米. 进得门来, 母亲好像感知到了什么, 便来来回回地 盘问我, 我编了个瞎话搪塞过去.至今这么多年, 母亲 明明已经知道了事实, 却不曾问过我半句. 后来得知消息赶过来的畅先生, 却因此直接和我断 绝了父女关系. 他拍着桌子骂我不知好歹, 说女人家凡事要忍耐, 还说 你做事这么儿戏, 你有没有时刻反省自己的缺点? ! 那天, 畅先生临出门的最后一句话是: 我老畅今后没 有你这个闺女, 你也不要再进我的家门半步! 谁怕谁啊, 不进就不进!可我猜, 现在 和我结婚的小宋温和、 大度, 是畅先生喜欢 的那一款. 果然, 这俩初次相见的男人置躺 在病房里的我于不顾, 站在医院的走 廊上聊个没完.后来, 畅先生拎着一 个西瓜进来了, 他满脸笑容地站在 病床边对我说: 来来来, 闺女吃瓜 吧, 甜得很哩! 彼时, 他满是皱纹的脸上全 是讨好我的笑容, 那笑容衬得他 那么苍老. 我皱皱眉毛, 眼泪扑簌簌 掉了下来. 张思翰 (河南洛阳) 陈胜展 (河南洛阳) 冷清秋 (河南洛阳) 主持人: 刘建超 小小说超市绘图雅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