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DF《像一阵风儿吹过》

70 多岁的老人了. 临上班之前, 我说, 舅, 待会儿你可别再走着回去 了, 坐公交车吧. 几天后, 他又来了. 屋檐下平放着一个破尼龙袋子, 一根弯弯的新鲜柳棍. 撒落在阳台上的有破凉鞋, 有易拉罐, 有半块的光盘, 有倒出 肠子 的磁带等, 还有滚到院子里的几个薅下的小青梨. 我炒了菜, 又拿来几瓶啤酒. 傻舅公真是 好酒量. 爱人不置可否地笑笑. 看得出, 他并没看重这个傻舅. 婆婆也是一脸的 不屑. 还有一次, 傻舅公在我家吃了午饭, 就把他的行囊放在屋檐下出去了, 说是 转转再回来. 下午我和爱人下了班, 婆婆说他刚走. 当时是冬天, 天已经黑了. 靠 他那不利索的腿脚和边走边停的习惯, 得啥时走到十多里以外的家啊. 吃着晚 饭, 一家人又说起这事. 早到家晚到家还是小事, 路上车多, 如果出点什么差 错……吃完了饭, 爱人就到附近的街道上去转, 看有没有睡在哪里. 家里相当于 两室一厅的平房, 一家五口人实在是没有多余的地儿. 可是, 即便是宽敞, 我会 主动提出来留他住一宿吗? 爱人他会同意吗? 不管怎么说, 婆婆当时还是该留下 他, 即便是睡沙发, 打地铺. 两个我在心里打着架, 自相矛盾, 又有一份牵挂. 一 晚上就这样翻来覆去地安慰、 自责, 自责、 安慰, 又自责. 关于傻舅公的话题, 常常是我先挑头提起, 不知是出于好奇还是关心. 我宁 愿认为是关心. 我曾经问婆婆, 傻舅跟谁一起生活, 一个七八十岁的老人, 他的 吃穿都由谁来管. 婆婆说, 嗨, 谁来管啊! 自打他死了爹娘后, 就自个过. 这么一 说, 我就明白他那些不合时令的奇装异服是怎么回事啦. 从婆婆嘴里得知, 傻舅 公原本自己有一处住宅, 在二侄子的房屋前面. 二侄子的儿子大了, 要盖房娶媳 妇, 侄子就动员他把房子拆掉, 跟他们一起过, 给儿子在原地盖一处新房. 傻舅 公死活不愿意拆房, 也坚决不跟侄子一起过. 为此闹得很不愉快. 后来动用了本 族人说和, 双方达成的协议是, 拆掉老房, 在村北场院里给他盖两间新房;

责任 田由侄子来种, 一年给他300斤麦子, 300斤玉米, 老了由侄子来养. 那么, 闹病住 院或是吃穿用的零花钱从哪儿来呢? 话一出口我就觉得是多余. 有一年春节, 爱人的两个表哥来城里看婆婆, 我又顺便问起傻舅公的事. 表 哥气愤地说, 真不知好歹, 整天东溜西逛, 过秋时那么忙, 也不知给家里剥剥棒 子. 他自个整天在外逛荡, 还收留个要饭的瘸子, 半年半年地住在那屋里. 给他 的麦子, 他换了面, 都让那个要饭的调了面疙瘩吃了. 我听了心里就乐, 这个傻 舅公. 转念又一想, 要是傻舅公流浪在外, 也有像他这样的好心人收留就好了. 2006年, 我住的地方要建小区, 把平房拆了. 我们搬家以后傻舅公就再也没 来. 以后的几年里, 也不知他想不想再到我家里来, 我想他肯定愿意来, 只是不 认得门, 也没人领他来. 今年以来, 婆婆身体每况愈下, 后来舌头突然失去了吞 咽的功能, 话也说不出了. 接下来的 3个月里, 治疗、 用药、 伺候全力以赴, 一丝不 苟, 直到她老人家在 92岁的生命旅途上圆满画上句号. 在伺候婆婆的日子里, 有 时我就想, 傻舅公当时得了脑溢血, 会有谁去嘘寒问暖, 有谁为他端饭喂药, 又 会有谁知道他想吃什么, 能吃什么? 他死后, 会有多少人为他悲伤难过? 活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