编辑: xwl西瓜xym | 2019-08-03 |
写了本《北京人在纽约》 ,火了. 广播、电影、电视、书籍、报刊一齐上. 就连《华盛顿邮报》 、 《纽约时报》 、美联社,也凑上一股.没想到,也 真没见过这阵势. 十几年的美国生活,只知道牲口似地闷头干,谁知道,写书还会有这 么大动静. 这一来,还真上了瘾,右手的三个手指头,有时没事爱弄个笔,见到 了方格纸就挺喜欢. 知根知底的朋友,点着我的脑门子笑话我: 放着挺好的生意不去做, 怎么着,想当文学家啦?别忘了,写书写书,越写越输. 几个较亲近的朋友也劝我: 别费劲了,你那本书写完了,人家怎么评 论的?没什么文学性,大不了是个评书. 评书就评书.评书,它也占个民间文学不是? 我真还有点儿不服气. 可回头一想,嗨,争这干什么啊?既然有胆儿放下生意不做,那就写 呗.写,先写,写完了再说. 现在你写什么哪? 有一天,我太太问. 《北京姑娘在纽约》 .我一字一字地大声宣告我的书名. 我早就知道,你是在写那个贱货.告诉你,省点儿墨水吧,那种女人, 你也值得写?谁不知道,她的发迹是靠那个. 我不愿跟她争,我继续写,不停地写,好在她也不拦着. 大夏天儿,我光着膀子,抡着笔,敞开着写. 干什么哪?又练字儿哪? 吓了我一跳,抬头一看,是老铁.老铁也是北京来的. 我立刻请他坐下,告诉他我写的是谁,正在写哪段儿. 呵!够娼的,可人家也发了,这地方,这年头,笑贫不笑娼. 我说: 别介,这话,要是真叫她听见了,非抽你一个大嘴巴!兄弟, 她不是娼,你不了解她. 废话,当然你了解,她没事就找你嘀嘀咕咕,讲她那点顺不清的烂事, 她那些事,谁不知道哇! 你们不知道,你们……你们只知道表面,不知道内情. 我犯急了. 好,那做就写出来,让我们瞧瞧,也好长长见识. 老铁说. 其实,这本《绿卡一北京姑娘在纽约》我早就想写了,在《北京人在 纽约》之前,就搭好了故事的框架.主人公的原形是我的好朋友,聊了不下 上百遍.没动笔,就是觉得没把握. 初稿完成之后,想读给几位朋友听一听,由于篇辐太长,朋友时间太 紧,谁也没功夫听完. 只言片语听几段,看法不同,说法不一. 有的说: 挺来劲 真够乱 . 有的说: 缺点儿色 太过了 . 这些评论,我都不同意.您真想知道我要写的是什么,还得从头听我 说. 一 起飞了,真的起飞了. 她的座位号码是 4OB,正处于飞机翅膀的后侧,可以清楚地看到巨大的 机翼使渡音
747 腾空而起的细微动作.她看得非常入神,像小孩子在看卡通 片中的 唐老鸭 . 她从未坐过飞机.儿时的她只见过天上飞的飞机.那时她想,它一定 是巨大的,速度是极快的,不然飞得那么高,离地那么远,怎么会发出这么 大的声响. 可今天,她真没想到,自己就在这东西的肚子里,而且要长途飞行. 奇怪的是坐在飞机肚子里,所听到的声音,绝没有在地面上听到的那祥巨大, 那样恐怖.她的座位,在一排三个座位的正中间,她往前探着身子,向左侧 歪着头,透进那长圆的小窗口,才能仔细观察到那巨大机翼在飞行时的变化. 靠窗坐的是位男同胞,也在争着看窗外.他凭借有利地形,把那沾着 头皮屑的肥大的后脑勺甩给了她,她得左古摇晃地调整自己的视线,方可看 到窗外.这一切,对她都是新鲜的. 该死的脑袋瓜子. 她暗自骂了一声. 这是她有生以来第一次坐飞机,内心恐慌,夹着一种说不出的新奇, 就像小孩子第一次去游乐园乘云霄飞车,新奇、胆怯、刺激、好玩. 她闭上双跟,享受着飞机腾空时的滋味儿.
24 年来,她是第一次离开地面,而且飞得这么快.又这么高.
24 年来,她的双脚,除了小时候跳橡皮筋儿,或者跳绳时,瞬间离开 过地面,她一直是脚穿着鞋,鞋蹭着地,扎扎实实地在地面上,在北京这块 土地上生活了
24 年. 她双眼还是紧闭着,那看上去还狠细致的嘴角,微微地翘起来. 她是在微笑,可看上去比狂声大笑更感人. 她是在狂笑,只是没有出声,却也真是出自肺腑.她觉得自己太幸运 了,十亿人中能有多少人飞得这么高、这么远啊? 美国,美国,那是什么地方,是人人都能去的吗? 不错,那是人人都想去的地方.打她一记事,就有人偷偷地向她诉说 过这种愿望.可活了
24 年,她除了看过有限的几部 好来坞 影片外,就 再也不知道什么叫美国了.至于报纸上写的美国,她不想去看,更不想去研 究,因为所有亲近她的朋友都会对她说;
谁信哪? 美国一定是不错的,她这样想过;
不然,不然为什么有那么多人心向 往之. 飞帆继续加速、爬高.座位几乎变成了
45 度角儿. 她突然觉得,耳朵眼儿里疼痛难忍,像是谁用钢针狠命地往里刺了几 下. 她下意识地张开了嘴巴,想减轻一下对鼓膜的压力.可是不起作用, 两个耳朵眼儿,像是灌进了蜡液,索性什么也听不见了. 她的头沉甸甸地放在了椅子背上,整个身体像是和椅子长在了一起. 这感觉就像有人往后拉她,往下掀她盖不多.她极力想挣脱这种力量, 可是办不到,使不上劲. 这感觉使地突然想起
16 岁那年,去内蒙乒团.她不知道,为什么这时 候会记起那些旧事,命运的巨大反差,更使她觉得,这时候想起旧事,是那 么不可思议. 她还记得那天,那个只有阴霾而缺少阳光的一天. 早上,爸爸帮她打好了行李,妈妈不知又在她的军用背包里塞了些什 么. 爸,妈,我走了. 她低着头说.是的,那时她只能选择走. 嗯…… 爸眼圈儿红着应了一声.她知道,爸不敢说什么,他正在受 审查. 她转身正想打开单元门,妈忍不住了, 哇 地哭出声来,从后边抱住 了她.
80 多岁的姥姥,己瘫在床上,叫她的名字.她转身进了里屋,刚坐在 床上,姥姥就揪住了她的袖子,晃动着,泣不成声. 此时,妈妈的哭声,姥姥的抽泣声,加上嗡嗡的耳鸣,充斥在整个耳 朵呈,牵动着她的每一根神经. 飞机似乎已爬到了预定的高度,椅子的角度也逐渐恢复了正常. , . 她的嘴角往上翘,又慢慢拉平,现在一个劲儿地往下撇. 她哭了,双肩在颤. 地球的引力太大.不,大概是北京这块地方太特别吧.它的引力一定 比地球其他的地方大,它不仅吸住你的身体,拉下你的嘴角,甚至,可以把 你的眼泪也吸出来. 她没想再次望一望窗外,再看一眼北京.其实,她就是真的再想看, 也看不见了.飞机己穿过了厚厚的云层,飞上了万米高空. 脚下一片白茫茫,北京城己被那一卷一卷的白云吞没了. 再见了,北京城. 再见了,北京人. 再见了,妈妈.
45 度角的椅子,巳完全恢复到正常水平. 啪 的一声,鼓膜像是被人捅开,一阵唏哩哗啦的声音,传进了刚被 捅开的耳朵里. 她睁开眼瞎,向左看扫了一下. 人们正在各自解着安全带. 扩音器里,传来了女乘务员的那种程式化的甜腻腻的声音. 各位旅客,早上好,欢迎您乘坐
982 航班.现在我们开始供应早餐, 请大家把座位前的小桌放平,我们就要开始服务了.谢谢各位合作. 她没有立即放下小桌子. 她顾不上了,她双手正在忙着,忙着截住、挡住从眼睛里涌出来的泪 水. 一只手从左边伸了过来,递迸来一条手帕,虽然那手长得又粗、又大、 又难看,可那手帕是白白的、崭新的. 她没有说谢谢,也没有抬头看一跟这递手帕的人,她夺过手帕就捂住 了双跟. 她听到了一种狠怪的声音,这声音就在左侧,由于离得近,这声音似 乎盖过了飞机低沉的嗡嗡声. 她抬头向窗目望去.她发现,那个沾着头皮屑的后脑勺,在不停地颤 抖,未经整理的乱乱的头发毫无规律地哆嗦着. 她明白了,手帕是他递过来的,看来他哭得比她还伤心她用手指尖儿, 捅了捅那人的后背,想把手帕还给他. ,那个沾着头皮屑的犬脑袋,立即转过脸来,哇!吓了她一跳. 好丑的一张脸.这人怎么长成这祥,太惨点儿了吧!手帕还给了他. 泪水竞无节制地在他那张丑脸上流满. 早餐端上来了. 她接过来一杯牛奶,喝了一大口,好甜哪! 奶,不管是牛奶、羊奶、马奶、人奶,只要是奶,它就是甜的,香的. 它会使你联想到母亲,联想到生命,联想到滋润你的家乡故土. 她一口气儿唱完了,真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