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DF《半天吊灯笼》

1988 年秋, 我开始到位于螺 地山那一侧的官塘中学读书.那 几年, 我几乎每天都要骑着单车 从瑞锦里门口掠过.很多回, 我 都不忘抬头瞄一眼瑞锦里的门 匾, 因为 瑞锦里 这三个字实在 是太好看了.那个时候, 我开始 对写字产生了浓厚的兴趣, 并且 脚步经常会被一些漂亮的字绊 住, 因而顺路时瞟一下 瑞锦里 三个大字, 似乎慢慢地成了我的 一种秘不可宣的习惯.毫不夸张 地说, 我对这三个字的喜爱, 几乎 超过了语文课本上印着的 语文 两个字. 大概是爱屋及乌罢, 此后, 偶 尔从父辈口中传出的关于瑞锦里 这座百年老宅的一些带有传奇色 彩的故事, 我也表现出了极大的 兴趣, 因而好多精彩段子也顺理 成章地在我的内心长了芽.比如, 当年瑞锦里的主人要把整块 地买下, 孰料邻居见其家境殷实 又一向出手阔绰, 遂狮子大开口, 说你只消用龙银 (即银元) 铺地 面, 铺到哪, 哪就归你了.于是, 后来就有了一地银元耀花人眼的 经典一幕.我想, 大概正是主人 当年这不惜一切代价修造房屋的 劲头, 才使得这座老宅虽历经了 百年的风雨沧桑, 整体建筑构架 依然基本完好无损吧. 而我最早开始留意陈复礼先 生这位国际摄影大师的时间, 应 该回溯至刚到西湖山后读书那阵 子.有一次, 我无意间在 《韩江》 (具体哪一期已记不清楚了) 上看 到一幅题为 《白墙》 的黑白摄影作 品――画面极其简单, 白的天空 (后来看了彩图, 才知道作品中天 是蓝的) , 白的墙壁, 灰的屋瓦, 黑 的树枝, 看似平淡无奇, 但因其表 现出来的超乎寻常的简洁与冼 练, 而达到了某一种高度的和谐, 让我马上感受到了一种能够荡涤 人心的安宁, 我甚至由此而联想 到了傲骨、 操守、 正气、 纯净、 圣洁、 质本洁来还洁去等一类的词 语和句子, 因而喜欢得不得了. 由 《白墙》 始, 我开始有意搜寻陈 复礼先生的其他摄影作品.我发 觉他的作品, 完全可以归为让你 看到一幅便迷上一幅的那种类 型, 譬如 《战争与和平》 《搏斗》 《逆流》 《千里共婵娟》 ……每一幅, 都 是乍一见, 瞬间便惊艳了你的感 官, 震撼了你的魂魄. 除了摄影作品, 借助文字阅 读, 我还了解到陈复礼先生的曲 折人生, 而最让我意外与欣喜交 织的是, 陈复礼先生居然就是官 塘人!因而, 后来踏上讲台, 很多 年里, 我经常会因为某个话题, 就 自豪地带出陈复礼先生来, 紧接 着, 便滔滔不绝地为孩子们讲起 他的一幅又一幅的摄影作品来 ……最典型的一幕是, 有一次我 带女儿去韩师图书馆, 刚一进门, 抬头就发现一楼的显眼位置上, 挂着一大圈校友的相片, 其中, 就 有来自我们官塘的陈复礼和陈唯 实!我一时很激动, 竟不顾图书 馆禁止喧哗的规定, 高着嗓门跟 女儿介绍起来…… 这种情形一直持续至大约三 年前, 有一回, 话题又习惯性地滑 到了陈复礼先生身上, 忽然, 一名 学生举起了手, 问我说陈复礼先 生的家究竟是在石湖村的哪个角 落?是在朝东、 朝南、 朝西, 还是 在许山头?我听罢, 霎时竟哑然, 愣在当地.下课后, 我匆匆到办 公室的电脑上一查, 不禁瞠目结 舌, 陈复礼先生的家居然就在瑞 锦里!瑞锦里中居然住过摄影大 师陈复礼先生!这件事给了我很 大的感触, 因为我从前的种种做 法确有叶公好龙之嫌.感慨之 余, 我还以此作为起点, 对自己作 了一番深刻的反思与拷问.反思 与拷问之不足, 我最后还特地作 一小文以记之. 记得当时在写那篇小文之 前, 我还特意去了一趟瑞锦里. 说满足好奇心也好, 说自我救赎 也罢, 总之, 就是有一种强烈的冲 动在支配着我. 说来好笑, 这竟然是我有生 以来第一次跨进瑞锦里的大门. 那个上午, 整座宅子静悄悄的, 只 有一位老人守在里面, 显得有点 冷清.听老人介绍, 说前几年每 逢炎夏将至, 复礼兄都会回来, 有 时住在潮州市区, 有时干脆就在 瑞锦里安居下来, 一住就是几个 月.这几年, 因为年事已高行动 不便, 家人坚决不允, 所以才没有 成行.这些话在无形中更是增加 了我内心的惆怅.当然, 这种惆 怅不是缘于错失了谋面的良机, 而是觉得像这样的一位文化巨 人, 作为同宗同族的后辈, 我却没 有对他表现出足够的敬意来. 记得那天吃晚饭的时候, 我 和母亲谈到了陈复礼先生.我 觉得瑞锦里紧挨着 龟树脚 市场, 母亲常年在那里做点小本生 意, 我敢肯定她一定遇见过陈复 礼先生.母亲听罢, 略为回想了 一下, 点点头说是有些印象, 有 时确实会看到一个有些派头的 老人在市场里缓缓溜达, 估计应 该就是他了.沉吟了一下, 母亲 又补充说, 摆摊时, 自己忙着照 看摊档, 也没怎么去留意招呼 他.我笑一笑, 表示理解, 内心 里却想着, 影界王维 大半生都 被掌声和鲜花围追堵截着, 如今 年老返乡且 隐于市 , 他大概应 该特别享受这种回归平凡、 不被 过多注目的安静状态罢.所以, 周遭的人一直没有过度去打扰 他, 或许才是对的. 又想起几个月前, 无意间看 到一份刊物上出现了 陈复礼故 居 的字样.在我极其有限的阅 读经验中, 对汉语中的 故 字, 我 以为有故交、 故旧、 故乡、 故人、 故 去等多种理解, 因其中的 已故 带有 死亡 这一层意思, 容易让 读者产生不好的联想, 因而对于 尚还健在者, 写作时我通常都会 心存禁忌, 刻意避开 故居 , 果断 选用 旧居 一词.所以, 当时我 还颇有些来气, 说着 骂人也不能 这样骂啊 一类的话, 不想转眼才 过了几个月, 就到了给瑞锦里冠 以 陈复礼故居 的时刻了, 并且, 以后无论过了多少年, 都要一直 这样称呼这座幽深宅院…… 白墙前的怀念 陈维坤 蒋文明 书 一夜雨声凉到梦, 万荷叶上 送秋来. 一场秋雨, 一场凉.雨天, 我喜欢站在窗前凝视远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