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DF《副刊 悦读》

茶余书话读怪力乱神的书, 古人屡次写到物久 成精, 幻化为人的传闻故事.

不止草木虫 鱼易为妖, 一般的器物, 缸、 鼎、 布袋、 镜子 等等之类, 存放过久, 亦可以变化祟人. 阅之一笑, 并不真的相信.能正常活 着, 也在这信与不信.对活着有益的, 就 相信, 无益的, 则以不信过滤之.倘若人 人都如菩萨, 看得清前世今生的真相与惨 局, 又不具有菩萨强大的内心, 只怕会抑郁 忧惧而亡. 但我以为万物皆有情意.佛将草木视 为无情众生, 而器物, 似乎比春长秋萎的草 木, 更加不具有生命的征候.但庶民的内 心, 并不完全认同这一点.有研究曾说, 摘 花的时候, 花木会哭泣, 削黄瓜皮时, 黄瓜 会尖叫.研究水的日本人说, 对水说出赞 美的话, 会有好看的结晶, 说出仇恨嫌恶的 话, 则得到难看的晶体.与此类思维相似, 长久以来我相信, 喜欢的器物, 会存在得长 久, 不喜欢的, 则会快速离开你. 比如这一只碗. 这是一只普通的笠式汤碗.算算出 现在我生命中已有

2 7 个年头了.那是刚 参加工作的年底, 营业所主任以福利的形 式, 发给每个职工一堆碗盘.其中有两 只大汤碗, 口大足小, 成斗笠状.一只内 缘饰黑色缠枝花, 一只点缀簇簇粉红小 碎花. 初开始我是喜欢它们的.但后来, 旧 的碗盘渐渐损坏消失, 我又不停地添置新 的器皿, 也一次次在超市的碗盘架前, 望着 那花样翻新的瓷器流连忘返.新生产的瓷 器不止能盛饭贮汤, 还越来越精美有个 性.而我又是那样喜新厌旧的人.总是买 回一堆瓷器后, 才发现, 更喜欢的在货架 上.而那两只老旧的大汤碗, 是久已弃置 橱柜一角, 落着灰尘.每次无意中看到, 我 都暗暗觉得它们多余碍眼. 前几日烧菜, 一时兴起做了一桌子. 盘子不够, 就翻出了其中粉花的那只.碗 底有隐隐磨损使用的痕迹, 还有一条细细 的裂纹.我皱了皱眉头, 越发不喜, 但还是 拿来盛了麻婆豆腐.事实上, 这种笠形碗, 比一般的深盘都好用, 盛菜盛汤皆可, 不会 因为一不小心, 就洒出汤汁.那两天, 我正 在网上蛮有兴趣地淘瓷器, 看中了一只日 式菜钵, 打折后还8

0 多元, 嫌贵没有买.而 现在这只旧碗, 一副勉强可替代的样子, 我 就暂时压下了买钵的念头. 不久, 洗碗时发现, 那只大汤碗, 恰在 碗底的裂痕处, 竟莫明其妙地掉了一小片 瓷.是装菜时被铲子碰到了?不可能.是 吃饭时被小勺磕掉的?或许有之.但着实 奇怪而让人疑惑. 我顿时惆怅满怀.我更相信, 是它不 愿意为我工作了, 是它让自己坏掉的.因 为我内心的嫌恶与不喜, 让它旧伤痕又添 新伤痕, 它的心死了. 将之置于台架的角落, 一时留恋自责, 不舍得扔掉.每次我进出厨房, 它都在那 里幽静地发着白光, 皎洁而美好.我失去 这只碗时, 才有了这样的感受.以前觉得 俗气的小粉花, 这时候, 也显得多么清新 可爱. 就像角落那只墨绿色釉描兰草花纹的 砂锅, 有十分细腻光洁的瓷面.多年前, 在 超市架上我对它一见钟情, 买回来喜欢了 一阵子后, 我又爱上了新的砂锅样子, 厌弃 了这只砂锅口小肚大的样子.顿时, 连那 原本中意的墨绿色, 也显得晦暗难看.又 因为有它, 我不能再拥有更中意的锅了. 这种渐渐产生的多嫌之心, 始终存在.有 时刷锅时, 慢慢打量着它, 真是希望它坏 掉、 消失.直到有一天, 炖汤时, 它的盖子 失手滚落地上, 边缘掉了一块瓷, 我才猛然 心疼并醒悟.潜意识里, 我觉得是它在用 自伤, 对我进行惩罚, 诉说它的委屈与愤 怒.而从那以后, 我是真的打消掉了再买 别的砂锅的想法, 对它更爱惜了.而每次 看到它, 却又会因为深深遗憾而叹气.如 果它仍然是完美的该有多好呢?我不该错 待它. 近年网上很流行 扫除力 的理念.认 为长久不用的东西, 陈旧被忽视的东西, 会 散发出一种不好的磁场, 于家里风水不 利.这样的帖子点击率与转发率都很高, 说明这个理念被大众接受.那么, 即便平 日自称什么宗教都不信的人, 也是相信, 器 物有情, 亦有怨的吧.毕竟, 我们对生命以 及这个世界, 都是既怀恐惧, 又感新奇.终 其一生, 感知的不过冰山一角, 而无限大的 未知的部分, 还在蒙昧中. 当年上中学时用过的几个漂亮的积累 本, 我保存了好多年.为的是怕丢掉, 它 们会难过.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