编辑: 牛牛小龙人 | 2019-08-03 |
在那样的乡村, 一切都是令人 难忘的, 她蕴含了我多少难言的憧 憬、 期冀和惆怅, 还有低语, 梦话与 诉说.我喜欢那样的夜晚, 独自享 受她安谧中的动荡, 喧嚣里的寂 寞, 吵闹中的旷远, 我仿佛置身于 巨大的孤独中, 一个人静静地聆听 莺语, 蛙鸣, 喵叫, 鸡啼与虫吟无所 顾忌地在偌大的村庄里发出天籁 般的合唱. 小时候, 我就是外婆的贴身棉 袄, 每一个夜晚,我总是顽皮而又 害怕地依偎在外婆温暖宽厚的怀 抱里.每当夜色开始浓重起来的 时候,一阵急促的"汪汪汪"的 犬吠声就会遽然响起,急骤而悠 长.外婆说: "这是邻村人过路回 家,狗在为他们的夜行壮胆. "过 了一会儿,又响起一些零星的狗 叫,短促、尖锐、凶猛.外婆 说: "这是山那边的人到院子里串 门,别听狗叫得凶巴巴的,其实 是在给主人报信哦! "果真,院子 里就有人出来为客人挡狗,说说 笑笑间,那人就闪进了另一家的 门楣.倏忽间, 外婆的话刚落脚, 又是一阵惊天动地的犬吠声, 还伴 有凄婉嘶鸣的惨叫, 间或还夹杂着 龇牙咧嘴的 "嗡嗡" 声, 外婆说: "这 是邻村的狗路过, 遭院子里的狗袭 击, 狗欺生哩! " 我躲在门缝里, 明 晃晃的月色下, 只见一只溃败的狗 从突围里脱身, 身上模糊着汪汪血 迹落荒而逃…… 外婆见我有些困倦了, 把我的 脏脸脏手洗净, 然后把我抱上床, 斜躺在我的旁边, 一面听着外面时 起时落的狗叫, 一面反复念叨: "狗 咬哪一个, 狗咬李铜锣, 啷格不到 屋坐, 大娃细崽多不过, 手上抱一 个, 背上背一个, 屋里还有十二个, 啷格不丢下一个, 哪个舍得哪一个 ……" 在外婆的念叨声中, 我很快 就进入了梦乡. 外婆家也养了一条大黄狗, 那 狗彪悍高大, 很通人性, 深得外公 外婆宠爱, 整天寸步不离地跟在外 公外婆的身边.有一年, 它却突然 失踪了, 外婆带着我翻山越岭, 寻 访了所有能够寻访的人家和村落, 但好几天过去了依然没有着落, 我 从来没有看见外婆哭过, 一条狗的 丢失却惹出了外婆的滂沱眼泪, 当 最后的寻找也没有音讯的时候, 外 婆竟伤伤心心地大哭了一场. 当我被一泡尿憋醒的时候, 外 婆说 "三更到了. " 耳边便响起了此 起彼伏的鸡叫声, 如一道闪电滑过 寂寞的夜空, 与一坝上下的鸡鸣交 织呼应,"喔喔喔…… 喔喔喔……" , 抑扬顿挫、 生动鲜明的鸡鸣 声撞击着山谷, 在星海辉煌的夜空 久久回荡.此时, 狗们的吼叫声也 不甘示弱, 在鸡啼的间隔声中引吭 高歌, "汪汪汪……汪汪汪……" , 如一曲合奏出的高吭嘹亮的交响 乐, 忽儿冲向高空, 忽儿滑下溪涧, 又如同一阵紧锣密鼓的鞭炮声 "毕 毕剥剥" 地炸响在大院里, 然后飙 向遥远的地方.之后, 便沉入死一 般的静寂. 我下意识地搂紧了外婆.外 婆说: "别怕, 鸡叫三遍的时候就是 五更了, 天也蒙蒙亮了. " 当第三泡 尿憋醒我时, 各家各户已响起了 "吱吱" 的开门声, 房檐上也飘起了 缭绕的炊烟, 当最后一轮急骤的鸡 鸣犬吠越过两边的山脊, 五更到 了, 天已完全亮开, 一坝上下的吆 喝与喧哗便生动地响起来, 村里人 又快乐地开始了新一天的生活 …… 乡村犬吠就这样日复一日、 年 复一年地贯穿了我的整个童年生 活. 参加了工作, 离开了乡村, 居 住在城里, 就再也没有听到过那么 壮阔优美的犬吠声, 城里的犬吠虽 也偶尔撞入耳鼓, 但却那么弱小无 力、 零星杂乱, 更像无病呻吟, 且没 有时序. 我还是喜欢乡村的犬吠, 真实, 天然, 空灵, 纯净而美妙, 当一 粒粒春雨般的犬吠淋湿了我的心 怀, 仿佛天浴, 立马洗净了尘世的 冷漠和污垢. 多少年来我一直想回外婆家 再去聆听和感受乡村的犬吠, 但我 们举家都住在城里, 外公早已作 古, 外婆也一直同我们随住在一 起, 这个愿望便一直搁在心里, 至 今也没有实现. 这么多年没有看护和触摸我 的乡村了, 那些纯美干净、 悠长浩 瀚的犬吠声还在么? 大暑向晚, 天气犹如娃娃的脸, 说变就变. 老人将谣曲刚唱上三句, 漏风的蒲扇未及哄走 小孙孙贴身的暑热, 一阵响雷就在头顶炸开. 云层遮挡星光, 黑压压的, 一大片.转眼大雨倾 盆, 从屋顶漏下的雨水, 将应接不暇的木桶敲打了整 整一个晚上. 不消说, 谁都彻夜无眠.将暑意深度稀释的雨 水, 却倍加令人辗转难安. 清晨, 大雨初歇.有人赶去田间挖沟放水, 将倒 伏的稻子逐一扶正.当他弯下腰去, 美丽彩虹便在 头顶冉冉升起. 烈日当头.很快, 大地上的水分就被蒸发, 树上 的蝉子又在抱怨, 跌过一跤的稻禾开始争分夺秒生 长. 一切恢复如常, 仿佛那些苦难从未发生. 平实、 安心的日子, 其实, 都是这样一锤子、 又一 锤子锻打着过来的. 立秋一阵小北风, 栖落在屋门前的瓜架上, 微微晃 动. 连续的雨水, 让伏暑这只豹子脾性有所收敛. 放晴后, 天空陡然出现一只老虎更加凶猛的脸. 插在墙缝里的镰刀, 被过度的湿热染上暗红锈 迹.几只秋虫先后路过, 鸣叫声细长、 急促, 惊动了 内里隐忍的锋利. 山里的节气, 明显比外面缓慢一些―― 南瓜吊在藤上, 赖着不肯出嫁.包谷虬髯, 仍不 承认长大.柿子脸皮厚实, 亟待脱离青涩旧梦.稻 谷站在山湾, 需要烈日再将花言巧语重复几遍, 才肯 托出完整的内心. 月光下磨镰的人, 雪白的光斑溅到头顶, 然后驻 留下来, 还不明白这个秋天到来的另一层含义. 透过瓜架看过去: 一阵小北风栖落, 快要凝成一滴悬而未决的蓝 月亮. 处暑秋风推门而入.像久未归家的那个人―― 先在对面山岗端详良久, 最后才鼓足勇气, 打开 屋门守望已久的 "吱呀" 声. 院坝里, 昨夜打场脱下的谷粒惬意翻身.更多 谷粒堆积在阶沿上, 化不开的温湿气息, 拖住一只红 蜻蜓单薄的羽翅. 面朝黄土, 母亲眉头紧锁. 丰收的紧要关头, 阳光和阴雨正在博弈. 压沉屋檐的包谷, 山梁上的晚熟稻, 湾里的稻 茬, 等着下地的冬油菜、 冬小麦, 圈里嗷嗷叫唤的过 年猪, 组合成农事节气的一部分, 一个也不能忽略, 一刻也不能耽误. 下半夜, 母亲顾不上轻松一下, 抓紧为我缝补撕 裂的衣衫. 月光溜进窗格, 映照出厅堂镂空的安静. 照在亮晃晃的针尖和母亲的白发上, 沾一丝寒 凉的夜晚, 便有了亲人的温度. 张浩宗 乡间犬吠 节气三章 符纯荣 故土 老屋 暗香 老屋在时间的忧郁里保持 原貌 低沉的声音 从母亲回家擦亮火柴那一 刻起 日子变得透亮 时间的丝网编织了多少年 的梦 就像父亲睡在故乡多少年 的空虚里 竹林坐在池塘之上 秋风只那么随手一翻 瓦屋便等来沉甸甸的落叶 之书 母亲坐在父亲坐过的凉椅 上 仿佛在倾听很远的地方我 出发的脚步声响 母亲的样子更像是故乡的 样子 拐枣树撑进云天里 这些年它和老屋的对话 直到今天有些许明白 生命的幽居是走向另一种 节令的剪影 阳光与花朵 秋风与果实 许多年的姿态在 消逝的年华里一年年的单 调重复 这些缀满记忆的乡色 那些数不清的季节与落叶 我不知还能不能与它们重 逢 时间的雨水一遍又一遍地 煮沸了池塘 母亲的鬓发在我的秋思中 又该白了一片 巴河的波光撩动我的思绪 微凉的秋风牵扯我的衣衫 木船如鱼, 摆渡乡恋 听我站在船头纵情地一喊 我喊出了青龙村的山山岭岭 我喊出了油坊河的坡坡坎坎 喊出了狮子坡上橡树的苍翠与婆娑 喊出了高石盘下老屋的古朴与温暖 我喊出了那头老黄牛的勤勉与憨厚 我喊出了它的犁铧和四季的水田 喊出了祖祖辈辈虔诚的背影 喊出了膜拜乡土的眼神和扁担 我喊出了母亲的醪糟蛋和咂酒罐 我喊出了兆培幺公和仁恒大叔 喊出了青年的牛儿和中华大哥 喊出了众乡亲骨子里的质朴与乡情 的火焰 我喊出了一地冬瓜的溜光与滚圆 我喊出了一粒辣椒的尖翘与红艳 喊出了兄弟姐妹刺玫瑰一样的童年 喊出了被柴火熏得睁不开眼的那个 年代 我喊出了李子林隐隐的土路 我喊出了青龙嘴破旧的村小 喊出了那年划在课桌上的雪白的 "分界线" 喊出了那些斜挎着书包一路追逐的 小伙伴 我喊出了老大哥九十岁的沧桑中的 爽朗 我喊出了跟在小孙孙后面的儿时的 玩伴 喊出了那个如李花般清新的女子 喊出了那条红围巾把山道也撩拨得 弯弯 青龙村, 我站在巴河的船头纵情地 喊你 青龙村, 我站在诗歌的尽头纵情地 唱你 我喊你, 你就以金黄的身姿迎向我 我唱你, 你就以绵醇的回味醉倒我 青龙村, 我站在船头纵情地喊你 王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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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8 年8 月2
4 日 星期五 主编: 郝良责编: 李杏巴山夜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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