编辑: 迷音桑 | 2018-09-15 |
7 要想到我的外婆家,那可是得走不少 的路!我对深在阿勒泰山里那个外婆家的 第一个记忆,是在我遥远的
5 岁那年留下 的.
那一年, 我们一家――爸爸妈妈还有 我和弟弟四口人, 坐上长途车, 先是到了一 个叫 五十五 的地方, 第二天中午时分, 那 辆车像一头老牛拉着破车那样, 将我们拉 到了布尔津县城. 这一天, 我们住在了某亲 戚家里. 傍晚时分, 在爸爸妈妈的陪同下, 我们 来到了额尔齐斯河边. 桥下的河水看上去 也并不是很深, 静静地缓缓地向前流去. 在 很清很纯的水里有着五颜六色的石子, 一 颗颗显得非常鲜艳好看, 有的红得热烈, 有 的绿得青翠, 有的黑得深邃, 而有的则是杂 色的, 实在太惹眼了. 当我忍不住诱惑将它 们从水里捞出来后, 石子上面的水很快就 干了, 而那水一干, 它们立刻就失去了刚才 的艳丽色彩, 仿佛被什么人撒了一层灰上 去了似的, 让人不免有些失望. 我就又将它 们扔回水中, 宁愿隔着透明的水欣赏那份 不知道是不是真实的美丽, 眼看着它们立 刻恢复刚才的色泽, 我方才长长地松了一 口气. 从布尔津县出来,还得走几十公里的 山路,然后到达冲乎尔乡.从冲乎尔到外 婆家就不能坐车去了,惟一的交通工具就 是马. 经过很长时间的马上旅途, 我们终于 到了外婆家, 外婆的家在一片大草原上, 远 处是雄伟的阿尔泰山, 山顶上还能看见白 皑皑的积雪. 我从翻过了最后那座山坡的 时候起, 就看见了很远的地方站着好几个 人在翘首企盼, 马儿终于将我们带到了外 婆家. 这时我看见大人们都在哭, 外婆的嘴 里还唱着什么, 曲调非常凄婉, 唱词我听不 太明白, 但是, 我知道那一定是一首表达思 念的小调. 我们终于走进了妈妈在这个草 原上的家――一顶洁白的毡房里. 那天晚上, 我们的晚饭就是一大盘鲜 嫩可口的手抓羊肉. 草原上有很多好玩的东西. 早晨起来 的时候, 我最喜欢看地上的草了, 因为那时 草尖上都悬着一颗颗晶莹透亮的小水珠, 圆滚滚地挂在草叶上. 你要是一直就那么 盯着看, 那颗水珠就会慢慢地变大,再凑 近了看时,就会出现斑斓的色彩,五光十 色的实在美丽.再看一会儿,它们要么就 大到一定的程度滑落到地上,迅速地渗进 地里去,要么就渐渐地自然消失了.为了 解开这水珠颜色之谜,我曾经做过多次努 力,坚定地等待着它一直变大,然后滑落 到我的手心上,可是,等它被我接到手上 时,它却失去了凝结在草叶上的色彩,变 成了无色透明的普通的水了,而当我用舌 尖去舔它的时候,却发现那水很甜.它到 底是从哪儿来的呢,难道是天上来的吗? 关于这水珠的来历我曾经问过外公,他告 诉我,那是草儿流出的泪水,晚上太阳落 山的时候草儿会因为失去了阳光而感到很 难过, 就会流出伤心的泪水来. 但是, 我还 是不明白, 草儿又没有眼睛, 这泪水又是从 哪儿流出来的呢? 外公是个很瘦的人, 眼窝和两侧脸颊 深深地陷了进去, 让我看不清他的眼珠到 底是什么颜色. 除了眼窝深陷, 他的眉毛还 很浓, 像两把扇子生生地挡住了外界的一 切, 包括我的视线, 后来还是妈妈告诉我, 外公的眼珠是褐色的. 外公的头上总戴着 一顶毡帽, 平时在家时他就摘掉帽子, 可是 帽子里面却又有一块白色的头帕, 我总是 很好奇, 那头帕里面又有什么, 是不是头 发? 像我头上一样的黑头发, 还是像他的山 羊胡子那样的花白头发, 或者是像我弟弟 那样的金黄头发? 终于有一天我看见了头 帕里的风景, 原来, 外公的头上根本就没有 头发, 头顶又光又亮, 像抹了油那样亮, 仿 佛他的头上从来就没有长过头发. 妈妈说, 他的头发是后来才掉的, 可是, 我还是无法 想象外公长着头发会是什么样子. 我的外婆和外公正好相反, 是个白白 胖胖的老太太, 头上经常围着头巾, 连睡觉 的时候都不会摘掉的, 所以, 我也从来没有 见过外婆的头发是什么样子、 是什么颜色 的. 她的身上总是穿着肥肥大大的长裙, 那 些裙子都是妈妈特地买布料亲手帮她缝制 的, 裙子外面有一件大外套, 外套的口袋里 总会有些惊喜, 在我们开始任性、 开始发飙 的时候, 外婆就能从那神奇的口袋里变出 些好吃的东西――几颗葡萄干、 一小块酸 奶疙瘩, 或者是一点点冰糖. 每当看着我们 吃在嘴里, 破涕为笑的时候, 她就会由衷地 笑起来. 她笑的时候, 会发出咯咯的声音, 那笑声极富感染力, 她每次笑都会笑到流 出眼泪来, 然后, 她再用衣角去擦眼睛. 外婆很会讲故事, 每当天黑时, 外婆的 那些声情并茂的讲述就会成为我们每晚围 着炉火专注聆听的最好节目. 家里的牲畜 都被圈进了圈里, 妈妈会烧好香喷喷的奶 茶, 一家人会围坐在圆桌边上, 每当这个时 候我就盼着快点喝完晚茶, 我们就能继续 听外婆讲昨天那个故事的续集了. 毡房的中间是火炉, 火炉里烧着旺旺 的火, 炉子上放着一壶水, 当水烧开时, 会 冒出咕咕的水汽, 顺着炉子的烟囱直直地 伸向毡房中间的那个圆形的天窗, 再从那 里一直飘向遥远的天际, 我顺着那烟和水 汽飘去的地方, 会看见好多好多的星星在 朝我眨眼睛, 实在迷人. 但是, 我会放弃出 门赏星星的机会, 而是留在家里继续跟着 外婆的讲述走进一个个神秘而美丽的故事 当中去. 那些故事的内容我基本上都记不 太清了, 但是, 那些温馨而美好的夜晚, 外 婆娓娓道来的讲述声、 火炉里木柴燃烧时 发出的噼啪声、 炉子上烧水壶中发出的吱 吱声和壶嘴里冒出的水汽, 以及忽明忽暗 的油灯的光……至今历历在目, 鲜活在我 的眼前. 在外婆的家里, 每天早上叫醒我的是 各种鸟儿此起彼伏动听的鸣叫声, 而每个 夜晚送我入睡、 伴我入眠的是满天眨着眼 睛的繁星, 我呼吸的是草原上夹杂着泥土 和青草芳香的清新空气, 我喝的是从大山 的怀抱中汩汩冒出的甘甜的泉水…… 这是一片圣洁而纯净的土地, 这块土 地敞开她博大的胸怀迎接每一个新生命的 降临, 而每一个走完生命旅程的生灵, 同样 会投入她宽广而仁慈的怀抱中. 我的外公 和外婆就在那巍峨的阿勒泰的怀抱中长眠 了. 这里的山山水水与哈萨克人民血脉相 连, 哈萨克人民和这块土地同生共栖. 我热爱这块土地,我向往这块土地…… 责任编辑: 黄尚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