编辑: 霜天盈月祭 | 2019-06-06 |
20 年来,我生活费中至少十分之一二是消耗在书上的.我的房子里比较 贵重的东西就是书. 我向无对于任何一问题作高深研究的野心,因之所买的书范围较广,宗教,艺术,文学,社会,哲学,历史,生物,各方面差不多都有一点.最多 的是各国文学名著的译本,与本国古来的诗文集,别的门类只是些概论等类 的入门书而已. 我不喜欢向别人或图书馆借书,借来的书,在我好像过不来瘾似的,必 要是自己买的才满足.这也可谓是一种占有的欲望.买到了几册新书,一册 一册地加盖藏书印记,我最感到快悦的是这时候. 书籍到了我的手里以后,我的习惯是先看序文,次看目录.页数不多的 往往立刻通读,篇幅大的,只把正文任择一二章节略加翻阅,就插在书架上. 除小说外,我少有全体读完的,大部的书,只凭了购入当时的记忆,知道某 册书是何种性质,其中大概有些甚么可取的材料而已.甚么书在甚么时候再 去读再去翻,连我自己也无把握,完全要看一个时期一个时期的兴趣.关于 这事,我常自比古时的皇帝,而把插在架上的书,譬诸列屋而居的宫女. 我虽爱买书,而对于书却不甚爱惜.读书的时候,常在书上把我所认为 要紧的处所标出.线装书大概用笔加圈,洋装书竟用红铅笔划粗粗的线.经 我看过的书,统体干净的很少. 据说,任何爱吃糖果的人,只要叫他到糖果铺中去做事,见了糖果就会 生厌.自我入书店以后,对于书的贪念,也已消除了不少了.可是仍不免要 故态复萌,想买这种,想买那种.这大概因为糖果要用嘴去吃,往往摆存毫 无意义,而书则可以买了不看,任其只管插在架上的缘故吧. ――选自《平屋杂文》,《中学生》第39 号卖书・郭沫若・ 我平生受了文学的纠缠,我弃它也不知道弃过多少次数了,我小的时候 便喜欢读《楚辞》,《庄子》,《史记》,《唐诗》,但在民国二年出省的 时候,我便全盘把它们丢了.民国三年的正月我初到日本来的时候,只带着 一部《文选》,这是二年的年底在北京琉璃厂的旧书店里买的了.走的时候 本也想丢掉它,是我大哥劝我,终竟没有把它丢掉.但我在日本的起初的一 两年,它在我的笥里是没有取出过的呢. 在日本住久了,文学的趣味不知不觉之间又抬起头来,我在高等学校快 要毕业的时候,又收集了不少的中外的文学书籍了. 那是民国七年的初夏,我从冈山的第六高等学校毕了业,以后是要进医 科大学的了.我决心要专精于医学的研究,文学的书籍又不能不和它们断缘 了. 我起了决心,又先后把我贫弱的藏书交给了友人们,明天便是我永远离 开冈山的时候 剩着《庚子山全集》和《陶渊明全集》两书还在我的手里.这两部实在 是不忍丢去.但我又不能不把它丢去.这两部书和科学书,我的精神尤为是 不相投合的呢.那时候我因手里没有多少钱,便想把这两位诗人拿去拍卖. 我想日本人是比较尊重汉籍的,这两部书也比较珍奇,在书店里或者可以多 卖些价格. 那是晚上,天在落雨.我打起一把雨伞向冈山市上走去,我到了一家书 店,我进去问了一声.我说: 我有几本中国书…… 话还没有说完,坐店的一位青年的日本人怀着两只手粗暴的反问着我: 你有几本中国书?怎么样? 我说: 想让给你. 哼, 他从鼻孔里哼了一声,又把下颚向店外指了一下: 你去看看 招牌罢,我不是买旧书的人! 说着把头一掉各自去做他的事情了. 我碰了这样一个大钉子,失悔得什么似的,心里又是恼恨这位书贾太不 把人当人了,我就偶尔把招牌认错,也犯不着以这样侮慢的态度对我!我抱 着书仍旧回我的寓所去.路从冈山图书馆经过的时候,我突然对于它生出无 限的惜别意来.这儿是使我认识了斯宾塞,泰戈尔,凯波,歌德,海涅,尼 采诸人的地方,我的年青时代的一部分是埋葬在这儿的了.我便想把我肘下 挟着的两部书寄付在这儿,我一起了决心,便把书抱进馆去.那时因为下雨, 馆里看书的没有一个人.我向着一位馆员交涉了说我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