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DF《晚报连载》

26 下午五点,居思源到了流水.

焦天焕带着班子成员, 已经 在流水国际大酒店等候多时了, 流水县的城市发展, 与桐山不在 一个层面上. 如果说桐山是小家 碧玉, 那流水就是现在人们所说 的富二代,张开了大架势,显得粗 声粗气. 国际大酒店一进门,就看 见正中的照壁上龙飞凤舞的一大 幅书法. 居思源平时对书法也有 些兴趣,自然就踱过去细看,却是 一首近体诗. 大意是赞扬流水这 个地方物华天宝、人杰地灵. 再看 署名, 天焕诗并书 , 他莞尔一 笑,又是一幅官员墨宝! 早些年, 江西的副省长胡长青出事被判死 刑后,他出事前给别人写的字,一 夜间飘满了垃圾场. 那胡长青虽 是个大贪官, 但书法也确实还上 点水平. 这焦天焕,居思源在心里 笑了两声,这字也确实太一般了, 至于诗, 以居思源中文系毕业的 欣赏水平来看,只能是入门级,没 有诗意,大而无当. 官员写作,近 年来屡被垢病, 原因不仅仅因为 他是官员, 而在于他确实没有多 少写作的能力, 而又借助其官员 身份, 获得了写作上的极不相称 甚至滑稽的名声. 比如某官员,因 此得了某某文学大奖, 不仅没有 成为该官员的光荣, 却成了被网 友质疑的把柄. 官员可以写作,但 得写在心里, 而不能刻在这流水 县国际大酒店的迎宾照壁上. 正看着,焦天焕过来了,说: 随便写写,思源市长见笑了. 很好啊,很好! 居思源虽面 有不悦之色,但嘴上还是夸奖着. 不行啊,在市长面前,天焕 这只是雕虫小技. 市长是复旦的 高才生,早些年又是名记者,哪能 看得上我这烂字? 当然也包括我 这破诗了. 居思源听着想, 还真没想到 焦天焕这么谦虚,一段话,就把自 己的诗和字都贬了一通. 但是,焦 天焕说话的口气, 显然是在以自 谦实现自夸的目的. 这也是高明 的谦虚, 如果碰上一个正需要夸 他的人, 也许就会说, 焦书记的 字, 比我上次到北京看到的某某 名家的字还好. 至于诗,更好! 儒 官哪! 居思源没再说话, 大家上了 电梯, 先送居思源和华石生他们 住下来. 居思源住的是套间,布置 算得上豪华. 焦天焕说这是流水 最好的设施了,当然还不周全,请 市长谅解. 居思源坐在沙发上, 说: 流水果真是大县哪, 这档次 ……啊,比省城也差不了多少. 然后,他从包里拿出手机,上面有 未接电话, 想必是在车上休息时 打来的. 是池静的,他看了眼焦天 焕,然后开始往回打. 焦天焕说: 市长先休息下,我下去就来. 居思源点点头, 看着焦天焕 往外走. 焦天焕身材高大, 脸也 大,白而泛红,仿佛被激怒后生气 一直不能消解一般. 虽然穿着西 装,却吊在半腰上,一看就是因为 个子太高身材没办法挺起来的缘 故. 他走路时身材几乎是偏着,好 像随时都能被风吹倒. 说话时,大 嗓门,整个形象,往差点说,就是 个暴发户的形象;

往好点说,就是 个不修边幅的人. 这两点,居思源 都不喜欢. 当然,人不可貌相,仅 仅看相貌是不够的. 一个人的精 气神很重要. 比如李朴, 虽然简 单,但透着坚定和淡定,而焦天焕 呢,就凭刚才短短时间的接触,他 的身上透着的是霸气、 大气和官 气. 没有精神,人无异于禽兽. 官 员的精气神, 往往反映着官场中 人的工作与生存状态. 平时,居思 源也注意这一点. 他在科技厅时, 办公室的壁子上就挂着省内著名 书家王拓书写的 精气神 条幅, 字体凝重,笔力浑厚,每每一个人 独处, 或从案牍中抬起头来看这 字时,就有股热流周遍全身. 这才 是真正的书法,也才是有灵魂、有 热度的字. 想到刚才进门照壁上那 龙 飞凤舞 的书法, 他只好叹了口 气. 叶公是古时候的,现在也还不 少啊! (精彩下期继续……) 马素芹看着眼前的人,他长大 了,不再是一个孩子,只是眼睛里 还有当初那种孩子一般的渴望,叫 人忍不住想要拍拍他的头. 他还像 以前一样老实, 老实得有点傻,就 只会一声一声地叫着师傅师傅,其 他的话,半句也说不出来. 马素芹问:二强你还好吧? 二强说:师傅…… 马素芹笑了一笑: 我挺好的, 现在有了这个店子, 生意还不错. 她回身给他盛了满满一锅豆腐,递 了过去. 二强把锅子接过来,马素芹说 你快回去吧, 这都快吃晚饭了,你 还没吃吧? 回去吧,啊? 二强应了一声:噢. 端了锅子 傻子一样转过身要走,突地又打了 个转回过头来,一口气地说:师傅 你去哪儿了? 我哪儿都找不着你, 我找了好多家菜场,他们告诉我你 在菜场卖菜, 南京菜场那么多,我 都要跑遍了也没找到你,你怎么不 告诉我你去哪儿了呢师傅,师傅我 好想你. 二强像小孩子似的哭了满脸 的眼泪鼻涕,全被他蹭在袖子上. 马素芹解下围裙递过去叫他 擦一擦,说:怎么还像小时候那样 不爱干净. 回去吧. 二强老实地应:噢! 走了两步 又回头:师傅,我还来,行不行? 第二天一大早,马素芹骑着三 轮车拉着起早做好的豆腐来开店, 就看到店门口蹲着乔二强,那缩成 一团的样子还像几年前一样. 乔二强突然觉得日子明亮起 来,快乐起来,二强骑着三轮,看前 后无人,双手脱了把儿,直起身来, 噢噢地叫唤着,仿佛年少的自己附 身了,那个时候的他,真是快活啊. 二强每天一有空就来帮马素 芹做事. 马素芹上午卖一个早市,发现 有的双职工早上来不及买菜,她又 开始卖晚市, 是比以前更加辛苦, 但却使得她的小店生意越来越好. 乔二强工作的邮局恰巧与马素芹 的小店相去不远,一天里,只要有 一点空, 二强便会过来帮她做事. 中午也带了饭来与师傅凑在一块 儿吃. 马素芹看到他的饭盒里总是 些不大新鲜的菜,看起来是头天晚 上的剩菜,就每天多带一点家常的 菜来,二强吃着师傅给他准备的红 烧肉,抬头看着师傅笑,嘴巴吃得 油光光,嘟起来,时光仿佛倒流. 那一天下了这一夏最大的一 场雨,乔二强与马素芹一起被阻在 了小店子里, 马素芹急得了不得, 怕儿子一个人在家,店里又没有电 话,二强说他出去找个小店打个电 话叫小孩子先睡, 关好门窗不要 怕,马素芹一把没拉住,二强就跑 出去了,劈淋淋的大雨一下子就把 他的身影给吞了. 过了好一会儿二强回来了,淋 了个透湿,冷得牙齿得得地,声音 里却透着快活:打过电话了,我敲 开人家店门打的,那小老板还真是 好人,我也打了个电话回家. 马素芹用毛巾帮二强擦着头 发,二强像一只大狗乖乖地蹲在她 跟前, 低了脑袋由着她搬弄着擦 拭. 二强把双手放在马素芹的膝 上,仰起头来看着她,说:师傅,我 想跟你一块儿过. 马素芹愣住了. 好半天才回过 神, 摸摸二强依旧湿乎乎的头发: 你该好好地过. 二强索性把脑袋也贴在马素 芹的膝上:可我想跟师傅过,咱俩 凑成一家子,我觉得我才能好好地 过呢. 天空突地炸了个响雷,那雷就 从他们的头顶上滚过,一直轰轰地 滚出去老远老远. 马素芹捂了脸说: 这不成的, 这不成. 当年闹了那么一场,你连 工作都丢了,现在再来一场,你还 要遭什么罪? 二强说:师傅,有你在,我什么 也不怕. (精彩下期继续……) 旧情难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