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DF《耧把式》

刘秀平 0531-85193576 ncdzgld@163 .

com 2015年10月26日 星期一 高粱地 秋分早,霜降迟,寒露种麦 正当时. 寒露已经过了三天了, 孙玉木家耩麦子的耧还挂在敞篷的 南墙上. 孙玉木是种地摇耧的好把式, 不仅在孙家峪村有名,周边十里八 乡的乡亲们提起来也都是竖大拇指 的.他摇耧种出来的麦子深浅适当,就是来年结出的麦穗也比别人 种出来的饱满.往年这个时候,他 家的院子里早就挤满了前来请他摇 耧种麦子的人,孙家峪村全是山坡 地,分割的零零散散,机械化耕种 根本用不上,收种还是靠人力. 怪了,难道今年都找别人摇 耧种麦子?可这村里除了自己再就 是他二儿子孙庆国会摇耧了,但他 是村主任,这两天听说忙着在山上 栽树呢,他没空摇耧种麦子. 咚、咚、咚, 外面忽然响 起了敲大门的声音,孙玉木发现大 门还插着,压低声音对正在喂鸡的 老伴说了一声 快开门去, 老伴 放下手中的鸡食盆子,瞪了他一眼,紧走了两步把大门打开了,孙 玉木头也没有回,从说话声音听得 出是自己的儿媳妇爱菊,爱菊和老 伴拉着家常呱,走到跟前时叫了一 声 爹, 孙玉木就 嗯 了一声,继续闷在那里抽烟. 爹,上午想叫俺娘去给俺照 看照看孩子? 爱菊有点发憷,慢慢地说道. 今天西岭上种核桃树,孩子没人看…… 都知道孙玉 木的脾气不好,性格倔强,村里的 人背后都叫他 孙榆木. 咳,咳. 孙玉木咳嗽了两 声,不知道是抽烟呛的还是默认同 意了. 爱菊又和老伴走进屋里嘀咕了 一阵子,然后轻迈着脚步走了出去. 活见鬼了,我种了50 多年地,还没见过好好的庄稼地里栽树 的,真是吃饱了撑的. 孙玉木尽 管是抽着烟自言自语,但还是有意 识让刚出门的爱菊听到. 老伴正喂着鸡,用沾满鸡食的 手指指了孙玉木两指头. 一阵急促的脚步从大门外传来,孙玉木用眼t了一下,是自己 的二儿子庆国心急火燎的进来了. 爹,今天全村的人都在西岭 上忙活,可就剩你那块地没挖树穴 了,明天来核桃苗,耽误了栽树…… 滚,老子就是不栽,看你还 能把我治成啥罪. 孙玉木瞪着铜 铃大的牛眼对儿子吼着,脖子上的 青筋嘣嘣的跳动. 孙庆国张了张嘴还想说什么, 哎! 叹了口气跺了跺脚就走了 出去,快到门口的时候低声嘟囔了 一句 老顽固. 尽管声音很低,但还是让孙玉 木听到了,他拿起小方桌的茶壶想 砸儿子,但刚冲进去的热水太烫, 孙玉木拿了拿又放下了,看了看四 周,把老伴 刚放下的鸡食盆子拿起来冲着大门口的儿子扔了过去.孙庆国听到身后动静不对,到门口就紧跑了两步到了街上,扔出去的半盆子鸡食扣在了大门口.老伴用围裙擦着手从饭屋里 出来,埋怨着孙玉木;

这么大年 纪了,大早上的吵吵么啊,孩子也 是为你好,你看你这熊脾气. 一 边嘟囔着,一边把地上洒落的鸡食 用手捧起来. 早饭摆在桌子上,孙玉木也没 有吃,老伴急着给儿媳妇看孩子去,吃完饭就出去了. 小院就剩下孙玉木一个人,小 方桌上摆着早饭,他孤零零地坐在 凳子上.他慢慢地站起身走到墙边,用干枯的大手抚摸着挂在墙上 的那架老耧,耧杆的握手处经过长 年汗水洇浸,已经变成了枣红色, 耧腿的包铁被泥土打磨的锃亮,这 是他爷爷用两袋子高粱换的一块好 木料打制的,这架老耧耩出来的小 麦、大豆、谷子,养活了他们.可是,他就弄不明白,好好的庄稼不 种,都出去学习参观别的村,上边 还来人给测量土地,说是发展核桃 树,那东西溜溜球一样的能当饭吃?都怪那个混账儿子,出去待了 两年挣了几个钱,回来竞选上村主 任,说要带领大伙致富. 老孙大哥在家吗? 大门口 有个人边往里走边喊道. 哦,在家,是成林兄弟啊. 孙玉木从敞篷里迎了出来. 李成林比孙玉木小半年,两人从小 就是光着腚长大的,李成林在村里 当了30多年的支部书记,去年刚退 下来.两人无话不说,两家也非常 的要好. 大哥,我来借点东西. 李 成林坐在凳子上,吸了一口孙玉木 递过来的烟卷. 那耧我刚拾掇了. 孙玉木 看了看敞篷里的耧. 嗨!我不借耧,用用你的 头,你的家伙什好用,再说我看你 地里的树穴也快挖完了. 挖,挖完了,谁挖的? 孙玉木腾地站了起来,瞪着眼睛喊道. 你看你这臭脾气,这把年纪 了一点也没有改,一点就着,坐下 我慢慢给你拉拉. 李成林站起来 把孙玉木摁在凳子上. 我知道你反对在地里栽树, 其实我一开始也反对,咱都是挨过 饿的人,知道没有粮食的滋味.前 段时间乡里带着党员干部去邻近的 葫芦峪乡看了看,人家那里可真是 个宝葫芦啊,山上除了果树就是中 药材,没种庄稼的.我给你算笔账,一亩地的核桃能打400斤干果,按现在15元一斤就是6000元, 你算算种上三亩核桃是多少钱,前 几年核桃不结果的时候还能套种药 材,关键是省力气啊,我亲家就是 葫芦峪的,人家年龄跟咱一样,这不,老两口刚卖完核桃就旅游去了…… 李成林喝了口茶接着说. 你 地里的树穴是你儿子庆国和你儿媳 妇挖的,小两口忙活了一早上,你 要急先给我急,是我让他们挖的, 咱不能扯了后腿啊,老哥!咱这老 脑筋要跟上新形势,我也后悔啊, 干了这么多年的支书没带领大伙致 富,就是太保守了,听乡里说核桃 树都可以买保险,没有收成保险公 司给赔钱,以后还要建核桃油厂, 哎,这在以前咱想也不敢想. 李 成林又喝口水. 哎,嗨!我光给你拉呱了, 你的头呢?我得赶紧挖树穴去, 都在山上忙活着呢. 你再借别人的吧! 孙玉木 低着头说. 你,你个老顽固终于想通了,哈哈…哈……我也算没白费功 夫,走喽,走喽! 李成林嘴里念 叨着走了出去. 孙玉木沉默了一阵,把烟蒂扔 到地上用脚捻灭,到敞篷里拿起 头,扛在肩头上向西岭的路上快步 走去. 有了新房,我们就将母亲接过 来一起住.母亲患脑梗,精神时好 时坏.我因工作忙,在家时间少, 照顾母亲的重担就落在妻子肩上. 妻子贤惠,为了照顾好母亲,她还 专门报名学习烹饪. 一天,我买了一幅外国名画, 兴高采烈地回家,准备把它挂在客 厅里. 刚进门,见妻子端着饭碗正在 哄母亲,母亲则将脑袋摇得像泼朗 鼓.桌上和地上撒了许多米粒. 我问妻: 妈怎么了? 妻说: 我也不知道,妈今天突然闹 情绪了,不肯吃饭,你来试试. 我接过饭碗,对母亲说: 妈,您吃饭,饿坏了身子,要打针吃药的. 母亲还是直摇头,折腾了半 天就是不肯吃. 我对妻子说: 也许今天饭菜 不对妈的胃口,妈最爱吃鸡蛋番茄 面,我去下. 妻子说了声 还是 我来. 立马下了厨房.妻子使出 看家本领,简直把一碗面做成了艺 术品,煎的黄灿灿的鸡蛋,红的番 茄和绿的葱花白的面,那颜色搭配 得像一幅画,一看就让人食欲大增. 妻端上香喷喷的面,对母亲说: 妈,您尝尝这碗鸡蛋番茄面吧. 谁知母亲连看也不看一眼,眼睛直登登望着墙壁.嘴里嘟嘟哝哝.我忙凑上前仔细听,听了半天,终于听明白了,原来母亲在说你爸还没吃呢.我恍然大悟,急忙走进里屋把父亲抱了出来. 这一幅父亲的遗像:一幅炭精 画.这幅炭精画母亲一直把它挂在 老屋正厅里.母亲刚来时,什么也 不带,只带了这幅画像.她曾想把 它再挂在新房正厅里,但我嫌挂在 新房不雅观,不肯,把它放进了箱 子里. 这时,妻子心领神会,先给父 亲 吃 了一口,再去喂母亲,母 亲顺从地张开了觜.就这样,两位 老人你一口我一口,一碗面很快吃 完了,母亲吃得又香又甜. 妻子说: 好温馨.这让我想起了自己的父母.他们也是这样,同甘共苦,任何东西绝不肯自己先吃,一定要留给对方共同享用. 又说: 父母把我们拉扯大不容易,我们应该加倍孝顺才是. 这时,母亲突然摇头,说: 忘本了,都忘本了. 我对妻子说: 你看,我们让 妈吃好住好,可妈又说我忘本了. 妻子说: 也许妈说的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