编辑: ACcyL | 2019-07-16 |
11 综合 ・ 广告
2019 年1月24 日 星期四 www.
jfdaily.com 编辑:朱蕊 执行编辑:张克伟 大地颂歌 (油画) 杨亚娇 中年的背影 邓跃东 人到中年,最注意什么? 开始我以为忧虑白发, 到处都在染发啊;
又觉得在乎皱纹,好多人都戴帽子、眼镜遮挡. 后来发现,最注意的还是后背.看,大家时不时 往后瞥,不是怕穿反毛衣后背凉飕飕,而是怕 驼背.那无法掩饰,叫人自惭形秽.这是中年时 候的清醒. 但是一些人跟年轻时一样,很是在乎颜面 发型和胸前的打扮, 什么时候都马虎不得.去 年夏天,我遇到一桩跟胸脯有关的事,曾跟胸 脯的主人深究了一番, 互相没说出一个结果, 但影响没有结束. 胸脯的主人是单位的一位女士, 四十出 头,被查出乳腺癌,唯有切除才能保命.这个结 果,一家人都接受不了.但是要活命啊!丈夫想 通了,给妻子做工作,没做通.家里其他人和朋 友也劝了,没劝下来.丈夫来到单位,希望组织 出面谈谈.妇女主任上门谈了两个小时,还是 毫不动摇.最后领导找到我,因为我是组织的 负责人.可是我是男同志,不太方便谈这事.但 这是最后的希望了,谁都不忍心放弃. 我没有上门,而是打电话给她,平静地请 她来办公室一趟,商量工作.她很快就来了,看 出了我的用心,竟直奔主题,说不要劝了,主意 已定.我想不到她会这么直接,以为还会矜持 一下的.是什么力量让她如此坚定?我只好向 她直接发问了.她沉思了一下说,宁肯这样死 去,也不让人看到生前的残缺,以令人失望. 为一种美宁愿放弃生命!我明白了她的内 心,十分吃惊,不知道该对她说什么了.为了掩 饰空虚,我把目光转向一旁的玻璃柜,嘴里对 她说着喝点茶、凉凉身,脑子里却没有停下. 突然,我看到散文集《目送》的书脊,封 面画面顿时跃入脑中―― ―一个母亲手推自 行车载着孩子去上学的背影. 这本书里,日 复一日目送亲人背影远去的爱意, 曾经打动 多少读者. 我忽然想起什么, 走过去把书取出来, 指给她说: 这个图好美, 她的孩子长大了, 不一定记得妈妈年轻时的相貌,但肯定能记 住妈妈的背影. 她一阵沉默,认真端详着封 面.我轻轻地说: 这样吧,你把这本书带回 去,没事翻翻,有空再聊,不急着做什么或不 做什么. 她起身致谢,带着书走了.我目送她远去, 觉得她比平日漂亮,裙摆摇曳,背影生艳. 过了几天,没见她有什么动静,可能是铁 了心.我们再不好去劝,也没人提起这事,慢慢 地淡忘了. 一个多月后,她的丈夫来到办公室,归还 借去的《目送》.我才得知她已经在长沙做了手 术,正接受治疗,情况平稳.出乎预料!我不解 地询问,怎么会转变的.她丈夫说,具体也说不 清楚, 好像组织谈话后个把星期就想开了,主 动联系医院,手术后叫他代替来还书,想不到, 还是组织有力. 送走她丈夫后,我静默了很久,手指 唰唰 地拨弄着《目送》的页面.我看到里面有折 页,还用铅笔描了作者的一段话: 只不过意味 着,你和他的缘分就是今生今世不断地在目送 他的背影渐行渐远. 你站在小路的这一端,看 着他逐渐消失在小路转弯的地方,而且,他用 背影默默地告诉你,不 必追. 我心里渐渐舒 缓 开来. 这肯定是她描 的,还折了页.可想她 为这句话沉吟了许久, 最后释然了.这是一个 背影的力量,背影让人 安定. 后来,我对背影有 了一种特别的感触.走 在街上,会情不自禁地 望向前面的背影,尤其 是中年人的,常常会被 一个身影迷住.那些背 影,俊俏疏朗,笃定沉 稳,不见华丽,不见躁 动,即使摇晃,也是独有风姿.而在年轻时,都 喜欢看一个人的前方,颜容代表了美丽.但人 是会老的,再美丽也会褪色,仅看前面,心里就 会失望. 背影耐看, 是一个人有着潜在的力量.我 想起朱自清先生,他写了很多文章,那篇短短 的《背影》,最能留在每个读者的情感里,无数 空虚的心灵都由一个温厚的背影填充而变得 坚实. 人年轻时,为了理想、为了前途,负重不 堪,累弯了腰.进入中年,渐渐安顿,是遵从内 心的时候了,不必过分看重前面.一生的奔波, 再如何铆劲、再如何叠加,人们能记住的,只是 一个淡淡的背影. 草木记 寒冬里绽开一盆蟹爪兰苏虹上海的秋季很短暂.盛 夏一过,还未能够领略秋风 秋露、梧桐红枫,冬天不觉 已悄然而至. 泡一杯红茶, 坐在阳台远眺天边,蒙中 带着几分凄然.楼下的马路 上,行色匆匆的人们,早已 包裹得严严实实. 随意瞟到阳台一角的那 盆蟹爪兰,惊喜地发现,低垂 的叶片边缘, 不知什么时候 露出了红色 的花蕾―― ―不错,是红色的花蕾,而且,其 中几朵已悄然绽放. 这盆蟹爪兰已养了好 几年. 前些年搬到新居,由 于住房条件得到改善,所以 时不时买些花花草草放在 房间一角,让屋子里陡生几 分温馨.遗憾的是,平时忙 忙碌碌, 鲜有时间打理,买 来的花草,往往在花开花落 的短短几天后便完成了它 的 历史使命 , 以致家里 的花盆越积越多.想想这些 曾经给自己和家人带来愉 悦的花草,其实都曾是一株 株生命个体, 看着它们凋 谢、枯萎,不觉心生几多不 安和内疚,因此,再后来干 脆就很少买花草了. 这盆蟹爪兰却有几分 特别.那是搬到新居后第一 个春节,我在花鸟市场闲逛 时,一眼看上了这盆当时正 在盛开的蟹爪兰. 由于家里 的空调温度开得比较高,这 盆蟹爪兰的花并未全部开放 便萎谢了.后来嫌它碍事,便 把它移至阳台一角.在此后一年多时间里,尽 管经常给它浇水,但一直萎靡不振,一副半死 不活的模样,中间几次想把它扔掉,只是花盆 里的土太多、太重,这才侥幸留下. 令我有点奇怪的是,今年以来,我并没 有怎么打理它,甚至很少浇水,但这盆蟹爪 兰竟然复活了.我很是奇怪,于是到网上认 真地查阅了一下,才恍然大悟.原来,蟹爪兰 有着自己的生长规律.早春花谢后,它有一 定的休眠期, 这时它与世间所有动植物一 样,并不需要 进食 ,浇水不仅是多余的,甚 至还会害死它. 只有在它开始萌生新芽时, 才需要适当浇水,保持盆土湿润. 让很多人想不到的是,进入夏季高温季 节, 蟹爪兰也会处于休眠或半休眠状态,这 时同样不能浇太多的水.入秋以后,随着天 气转凉,蟹爪兰逐渐恢复长势,这也是一年 中蟹爪兰生命最旺盛的时候,不仅叶子绿油 油的,而且花蕾也在孕育. 蟹爪兰如期开放.它不像凌霄花那样肆 意张扬,从螃蟹爪子一样的枝条尖上开出来 花朵,娇羞地向下静静低垂着,玫红的花朵 很多很密,宛若红色瀑布.尽管十分低调,但 三层花瓣保护下的花蕊,依然能让人看到内 敛中透出的傲气.对中国人而言,蟹爪兰的 花语很受欢迎:所谓鸿运当头、运转乾坤.花 语表达人的感情与愿望,冬日里,家里有一 盆盛开的蟹爪兰,无论是它的色彩,还是它 的寓意,确实让人很愉悦. 对我而言,这种愉悦还来自于对身边一 草一木的关注与怜爱. 或许是年龄的缘故, 渐渐地不再迷恋 诗和远方 ,开始寄情于身 边的一草一木. 万物生长皆有自己的规律, 一如阳台上的这盆蟹爪兰. 在休眠的时候, 它只想静静地活着, 不需要他人更多照料, 更不需要他人过多的灌养, 否则只能是伤 害.蟹爪兰不想取悦谁,也不想冷落谁,无论 是它的休眠、生长还是绽放,都是它生命旅 程的一部分罢了. 以此观之,世界上的一切,又何尝不是 如此? 相遇徐学花临水岸絮点衣 二十多年前,一位诗人老友来访,我们坐 在校园面海的楼上,喝着咖啡,海阔天空地聊. 我说, 席慕蓉的诗在大陆一版就印了几十万 册,单是花城出版社一家累计印数已超过一百 万册.他说,如果我的诗也印几十万册,我就从 这楼上跳下去.我说,为什么,是版税多,兴奋 过头?他说,那么多人喜欢的诗一定不是好诗, 成了这样的诗人只有跳楼. 但我依然喜欢席慕蓉,喜欢她诗里画中那 无需苦心谋划经营、 纯然自心底而出的流畅. 在文友的婚宴上,我每每会向新人郑重赠送一 本《七里香》,并即席吟诵: 如何让我遇见你/在我最美丽的时候 为此/我在佛前 求了五百年/求他让我们结一段 尘缘 佛于是把我一棵树/长在你必经的路旁/阳光 下慎重地开满花朵/朵朵都是我前世的企盼…… 一首吟毕,宾主尽欢,众人沉浸在洁净的 幸福里,静静地. 在动荡岁月的枯索路途中情感荒芜了许 久的我们,遇到了席慕蓉,觉得她就是一个干 干净净、规规矩矩的纯情女孩,月下窗前,等待 相遇着―― ― 爱 原来是没有名字的/在相遇前 等待就是它的名字. 啊,于千万人之中,于千万年时间无涯的 荒野里,没有早一步,也没有晚一步,就妥妥地 遇见了那该遇见的人,遇上了,也不需要多说 什么,相视一笑,便可地老天荒. 潮平两岸阔 后来可以去台北了,那些电波声里、书上 报上神交已久的文友生长和写作的地方.会议 间隙,晓风说带我去乡下走走,东走西走,来到 了台北边上靠海的乡村,笑着说要去见一位姑 娘,原来是席慕蓉. 没见到席慕蓉之前,总觉得她的背景应该 是多花多柳多细雨的南方,见面一谈,分明北 国姑娘,直接爽朗而大方.忽然悟出,要认识诗 人,读她的诗是不够的,你要见到她,静下心来 听她的声音,才会听到她诗歌背后的声音. 她开起车来尤其彪悍,仿佛骑在马背上直 视前方,一往无前,我想,她心中是不是一直响 着那古老民歌: 胡马胡马, 远放焉支山下,跑 沙跑雪独嘶,东望西望路迷. 原来她是蒙古王公的后裔, 本名穆伦 ・ 席 连勃,意思是 大江河 .她的人生亦如江河,纵 横万里,重庆生、香港长,而后台北,而后比利 时……最后还是回到台湾安家.婚后在台北城 的边缘置下一栋幽静小屋,独门独院,附近就 是田野.有月亮的夜晚,她会在孩子睡下后,兴 之所至来到番薯田里, 看着绵延过来的阡陌, 就着浅淡而又细致的光泽,给天空树影画一张 铅笔速写. 她爱花,画室前面花朵摇曳,可她画布上 的花并不追求娇艳欲滴, 而是呈现古典和慎 重,配上她大方的字体,二者合一,就像从庄严 的典籍中走出来的插页. 虽然已经名满天下,她却喜欢倾听,以一 种近乎木讷的温厚.一个人,一件事,一种情 绪,她都愿意细细体会,而后用笔慢慢渗染.在 她相赠的文集里读到了她的固执和简单―― ― 贝壳很小,却非常坚硬和精致.回旋的花 纹中间有着色泽或深或浅的小点……在海边 捡起它的时候, 里面曾经居住过的小小柔软 的肉体早已死去,在阳光、砂粒和海浪的淘洗 之下, 贝壳中生命所留下来的痕迹已经完全 消失了.但是,为了这样一个短暂和细小的生 命,这样一个脆弱和卑微的生命,上苍给它制 作出来的居所却有多精致、多仔细、多么地一 丝不苟啊! 请让我也能留下一些令人珍惜、令人惊叹 的东西来吧.在千年之后,也许会有人对我留 下的痕迹反复观看,反复把玩,并且会忍不住 轻轻地叹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