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DF《2015 年11 月20 日 星期五 责任编辑：潘宁版式》

这是上世纪八十年代的一个星期天的 上午.

春秋天气, 不冷不热, 阳光正好.这 样和煦的阳光意味着应该把家里那些大件 的衣物拿出来洗涮了. 于是, 我听到外面院子里, 在井边聚集 着几个阿婶阿姆, 那个时候我们已经通上 水龙头, 但有时还是会打井水, 而且水龙头 也牵到了井边, 不知为什么会有这样的举 措, 仿佛为了聚众洗衣服多一个理由. 我似乎可以见到主妇们用身体抵着洗 衣盆, 袖子高高地挽在肘部以上, 盆里的泡 沫已经盖过了所有的衣物, 而在偶尔露出 的那一点水中, 变得污浊的水色令人很有 成就感.洗被单和蚊帐时, 她们有时会直 接站到盆里去踩着.这项洗涤工作全程由 妇女完成, 但到了晾挂环节, 经常会有男人 被叫过来帮忙, 夫妻两人各拎着湿漉漉的 被面的一端, 朝相反的方向拧, 然后再啪啪 把它们抖开, 尽量平展地晾晒在天井里. 与洗衣服相比, 做煤球相对显得没那 么温馨诗意, 色彩上的劣势使它美感不 足.这项工作并非男人的专利, 我姑姑曾 说, 我爸一个上午做了四百斤的煤球, 而她 则可以做八百斤.吾乡女性的强悍和多功 能, 由此见其一斑. 做煤球具体程序是, 先到煤厂运来煤 粉, 然后加上溪生土 (大约一百斤煤粉里掺 上十斤溪生土的比例) , 再加上水, 像和水 泥一样地搅拌和匀, 之后再用一种叫 七星 印 的模具印制出煤球.这种煤球因为是 用七星印印出来的, 有七个孔, 也就是传说 中的蜂窝煤. 做蜂窝煤的过程, 最辛苦的是搅拌环 节, 这个环节少不了男人. 男人先用锄头翻几遍粗的, 然后再用 脚踩.女人当然不可能闲着, 帮忙端茶倒 水算是轻的, 我小姨说, 每次做煤, 给她留 下最大的心理阴影面积的是敲煤块, 就是 被男人用锄头粗翻几遍之后还剩下的小 块, 要用铁锤将之击碎打散, 这虽不是什么 粗重的活计, 却对耐心和手功提出了很高 的要求, 她必须蹲在那里对着一片黑色的 煤海细细翻检, 想象那个仍在少女时代的 小姨, 蹲下来的高度, 眼前这一片煤堆恍若 小型的大海, 她埋头翻检、 敲击, 如果用更 诗意的话, 就像一个在沙滩上翻检贝壳的 小女孩, 可是我们把镜头拉近, 就可看到她 煤黑的双手, 已经被机械劳动弄得沾满汗 水的头发. 接下去就是印煤了, 煤粉经由七星印 变成一个成型的煤球, 这项工作是很有成 就感的, 但这也是一项要看老天爷眼色的 工作.印煤的当天, 一定要晴朗, 往往是半 天印煤, 半天晾晒.做好的煤球一定要在 那半天内晒透, 但又不能在露天处过夜. 我姑姑说起印煤总是自豪, 原因不止 在于她能印出比我爸多一倍的煤量, 还因 为她能印一号煤, 据说煤分几号, 二号煤三 号煤是家用的, 而外面卖@条汤的用煤, 则 往往是比较大的一号煤. 做好的煤球叠加在一起很美丽.我记 得, 在小城的每家每户中, 厨房里的角落, 或者小天井的偏房里, 都会有这么一堆煤 球, 每天都在变少, 然后又在某一个周末增 加.人们在做饭或者煮水时, 会用钳子小 心地钳起一个煤球, 稳稳地放在炉子里, 火 苗吞噬着那份黑色, 将之变成灰色. 这些整齐地摆成堆的是煤球, 是因其 成就感和稳妥而美丽的.诗人说, 家里有 粮, 心里不慌.对于操持一家大小的主妇 来说, 家中有煤, 也是不慌.墙角堆着整齐 的煤球的情景, 用胡兰成的话说, 就是现世 静好.只是, 作为衣来伸来饭来张口的少 年, 只有很多年后, 才想象出父母辈们那时 的艰辛和繁琐, 无数个周末周日, 像西西弗 斯那样, 在没完没了的家务中度过, 晾洗、 印煤、 收拾, 周而复始.家务就像那一堆堆 的煤粉, 如那一堆堆未洗的衣服 (如匪浣 衣) , 她们, 一点点把它们变成秩序.这样 一个劳作过程, 也是她们全部生活的缩影. 栏专E-mail:[email protected] 院子里的集体劳作 地铁口 掌上流云 鲍尔吉 ・ 原野 (散文家, 文字如同繁星) 铁皮屋顶上的雨 《绝句》 管状 地铁横斜在微弱的雨中 马离开摇篮, 寒冷的散布者 面临着毛笔和婚姻 流畅的季节 风像没有吹起时 那样凉 城市在马的眼泪里 掉了下来 《风景》 哈里 ・ 马丁松 (Harry Martinson) 李笠 (译) 苍翠的野地上一座石桥. 一个孩子站着.他望着流水. 远处: 一匹马, 背拖一抹夕阳. 它静静地饮水, 鬃毛散落在河中, 好似印第安人的头发. 陈可抒说―― 爱上一匹野马, 可我的家里没有 草原 , 《安河桥》 里一句简单的歌词, 能引得无数感叹.以至于有人特意询 问: 为什么……会引起如此强烈的共 鸣? 作者宋冬野却回答道: 想多了各 位, 我就是那么比喻了一下…… 我相信宋老师的回答是如实的. 刚健、 剽悍, 征服的时候骑它, 追逐自 由的时候也骑它, 马是人类的精神伙 伴.用马来比喻美好, 自然容易引起 共鸣.这是水到渠成的事情. 所以诗人喜欢写马, 而这其中, 又 数李贺写马最多. 《马诗》 二十三首, 快 要把马写尽了. 向前敲瘦骨, 犹自带 铜声 , 被认为最能体现作者风骨. 不过, 我最喜欢的一句却是杜甫 的 风入四蹄轻 ――若写骏马飞行天 际, 不免夸张脱离, 而风入四蹄, 带起 一阵风, 又使之如风火轮一般甘为托 衬, 这种欲飞未飞之感, 恰好写出骏马 驰骋的健硕.最后又有一个 轻 字, 最妙, 无声息、 不费力, 无拘无束的感 觉全然而出. 此两句, 好就好在不刻意、 不硬 连, 却有作者精神的全部投射. 相比之下, 其他人走的大多是托 物言志的路子.中规中矩, 仅仅把马 作为一个文化符号. 像元稹写 嘶风悲代马, 喘月伴吴 牛. 代马是赵国三宝, 宝马尚且在风 中悲嘶, 英雄又岂能不感到内心悲 怆?或者刘长卿 胡马嘶一声, 汉兵泪 双落 , 异族之马远离故土尚且忍不住 长嘶, 兵士又怎能不倍思家乡?不过, 这些描写感人的类比, 贴切倒是贴切, 只是使 马 作为一个符号一样的工 具, 未免委屈了它. 不用考虑那么多条条框框的现代 人, 写起来就直接多了, 不用再考虑如 何比对关联的问题, 人即是马, 马即是 人.管状在 《绝句》 里写, 地铁横斜在 微弱的雨中/马离开摇篮, 寒冷的散布 者 , 在冷峻而庞大的地铁面前, 钢铁 和肉体的比较, 无法打败的对手, 马的 脆弱即是人的脆弱, 直接入戏, 不必有 太多解释.而最后两句最妙, 城市在 马的眼泪里/掉了下来 , 眼泪是心灵 的镜子, 难以舍弃又难以亲近的城市, 映在泪水中, 再随着下落而摔得粉 碎.仿佛一个慢镜头, 放大了信心崩 坍的一刻, 又戛然而止, 留下余味. 这首诗不由使人想到庞德 (Ezra Pound) 《地铁车站》 , 人群中这些面 庞的闪现;

湿漉的黑树干上的花瓣. (赵毅衡译) 更加接近绝句的写法, 不过, 树和花瓣更给人静物的感觉, 不像 马, 天然承载着奔放和进取的元素, 冰 冷的压抑使之无法驰骋、 躁动不安, 应 该更能打动人心. 马总归是天地间的神物, 以之来 写静当然也可以, 也许比纯粹的静物 之静更容易使人入迷.哈里 ・ 马丁松 写道: 它静静地饮水, /鬃毛散落在河 中, /好似印第安人的头发. 印第安人原有蓄发的传统, 他们 相信每一根头发都是感应这个世界的 触媒.所以, 请想想, 鬃毛就像无数个 触角, 散落在缓慢的长河里, 又是在夕 阳余晖的背景之下, 这种缓慢触摸世 界的感觉, 我想钓过鱼的人一定会了 解: 虽然每个人的心中都有一匹野马, 但是有的时候, 人类就是愿意在水边 静静地坐到黄昏. 地铁口很像小型火车站.很多时 候我们被朋友开车送到这里, 然后分 别.因为对方在开车, 我们也没法临 别拥抱.它比火车站更容易起离愁, 是因为那个身影倏地一下就不见了. 除了有人要走, 这里还有很多人在卖 报纸和花, 他们一天到晚集在地铁口 旁边, 借着奔腾的人流量积攒着小额 商品的利润.城市地铁口非常多, 等 着很多人走, 等着很多人去淘自己的 生活. www.hzrb.cn 2015年11月20日 星期五 责任编辑: 潘宁版式设计: 俞帆B11 西湖副刊 私城记 陈思呈 (天蝎座, 作家, 媒体人) 圈圈点点 圈圈 (出版人, 码字工, 业余插画师)图/文 这是我最喜欢吃的一种坚果, 相信你 也喜欢, 它就是美国山核桃. 首先, 相比国产的山核桃, 这种美国山 核桃实在是太容易去壳了, 去壳以后, 果肉 也太饱满了, 好吃哇! 当然国内的山核桃也好吃, 好吃得停 不下来, 但是壳厚, 硬, 不借助工具的话, 只 能双手合十, 菩萨保佑我一口老牙, 然后开 动, 而且千辛万苦, 换来的就是一点点果 肉, 但也许正是如此, 才格外好吃吧.念大 学的时候, 同学带来几包山核桃, 附赠工 具, 吃到熄灯, 依旧摸黑战斗, 不到消灭殆 尽, 完全停不下来. 的确, 吃美国山核桃, 有点得来全不费 工夫的感觉, 手轻轻一按, 壳就碎了, 而且 买回来的美国山核桃, 很多壳都已经微微 有些碎了, 剥起来更轻松.太容易了, 所以 还是挺容易住手的.其实就是容易吃多 了, 毕竟其含油量达到70%, 容易饱.味道 则介于大小核桃之间. 这种山核桃是大乔木, 高大, 成熟的树 可达四五十米高.美国山核桃不仅吃起来 方便,收获也轻松许多,虽然树长得高 大,但果实一年一熟,不像采香榧,两三 年一熟,就不能用杆子击打了.还有,果 实完全成熟后,其外果皮会主动开裂,不 像国内的山核桃,还有一步非常麻烦的去 皮程序. 所以, 美国山核桃十至十一月份成熟 后, 直接用杆子打落, 在地上捡就可以了. 美国山核桃在市面上又叫碧根果, 这 个名字是英文名 pecan 的音译.这种山核 桃现在国内也有种植, 新疆种植美国山核 桃已有许多年, 近几年产小核桃的江浙也 开始有种植, 并有不错的收成. 不过新鲜的大核桃生吃味道也不错, 北美山核桃生吃则难吃多了.所以购买这 种山核桃的时候, 有不同的口味可选.还 有一点, 北美山核桃含油量高, 容易变质, 只买当年的. 雨的脚步不齐, 永远先后落在铁 皮屋顶上.铁皮屋顶是我家窗下的 100多米长的自行车棚的棚顶, 里面有 20多辆自行车, 一半没了鞍座与轱辘. 自行车棚顶上的铁皮涂绿漆, 感 觉它特招雨, 也许云彩下雨正是因为 相中了这个铁皮车棚. 听雨声, 雨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