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DF《夜明珠》

15 夜明珠 2019年1月2日 星期三 万家 灯火 岁月 流金 那时的冬天不冷 孙同林 心窗 片羽 编辑: 严晓星 组版: 胡建新 校对: 马艳萍 一起走吧, 自行车 明前茶 新年愿望清单 梅莉 英国小伙大卫在旧书摊上买 了一本上世纪

90 年代出版的张 爱玲散文, 对其中的一个比喻念 念不忘, 张爱玲说, 人生最得意处 不在于升官发财, 而是你在少年 时, 骑一辆脚踏车, 转弯时小撒 把, 在人家的惊叫声中溅起一地 的水花, 意气扬扬地远去了.

大卫简直要认张爱玲这位中 文老师为人生知己.大卫今年

28 岁了, 到了他这个年纪, 中国 的同龄人都在为如何贷款买房、 装修房屋以应付丈母娘的盘问发 愁, 都在为将来谁来带小孩发愁, 而这位皮肤白得像牛奶的英国 人, 心性就像那位骑脚踏车的少 年般, 只有14岁.他决定花三到 五年时间周游一下中国和印度, 办法是, 做语言学校的外教, 做三 个月, 换一个城市, 每到一地, 他 的第一件事, 就是买一辆自行车, 偏腿儿上车, 就可以自由自在地 深入城市的毛细血管. 大卫的第一站到了扬州, 他 骑车走了所有的名胜, 最喜欢的, 是扬州的国庆路, 倒不是在这条 路上, 可以喝到富春茶社的春茶, 吃到滚烫的干丝和菜包子, 买到 扬州三把刀店神奇的修脚刀, 让 大卫那双走过了千山万水的大 脚, 磨去僵硬, 重新焕发了生机, 更重要的是, 这条道上, 铺的是小 青砖, 岁月流逝, 青砖的四个角都 被时光和车辙磨圆了, 自行车窄 窄的车轮走上去, 咯噔咯噔作响, 那一点痒苏苏的小颠簸, 比一马 平川的柏油马路, 更能把人颠入 一个神游天外的逍遥境界. 第二站, 大卫到了苏州, 他发 现了更多能颠得他痒苏苏的青砖 路, 在苏州老城, 自行车、 公交车、 私家车都行走在这类青砖路上, 一下雨, 水都积不起来, 青砖路透 水性好, 走在上面不滑脚, 大卫欣 喜地发现, 这就是苏州85岁的老 婆婆还敢亲自上小菜场的缘故. 雨过天晴,

90 岁的父亲和

70 岁 的儿子提笼架鸟出来会鸟友, 大 卫发现苏州人螺蛳壳里做道场, 连公交车的站台也植上柳树, 挖 上月亮门, 镶上镂窗, 放上美人靠, 搞成一个小游园的样儿.春天, 上 百的鸟儿在叫, 杨柳树的万千金芽 也像是千万只鹅黄小嘴在叫, 走累 了, 把自行车往美人靠旁一放, 就 有卖早点的大嫂向大卫推销手帕 包拧的乌饭团.包了脆香油条的 乌饭团, 大卫一气吃了两个, 又喝 了一大碗虾皮豆腐脑, 所获的能 量, 估计骑到杭州也够了. 大卫真骑车去了杭州.那会 儿还是夏天, 他骑车去柳浪闻莺, 穿行在夏日的万顷荷风里;

或者, 骑车去虎跑, 到了茶楼才见虎跑的 喝茶地是一个回廊, 像巨龙一样盘 踞在山上.所有的木镂窗都洞开, 可以听到虎跑泉水在远处泠泠作 响, 一身热汗都化作幽凉, 此时, 沏 一杯龙井茶来喝, 是神仙;

沏一碗西 湖藕粉来喝, 更是神仙.茶楼里的 大婶象教导自家侄子一样教导大卫 说, 瞧你骑得这身热汗, 哪能喝冰 水, 要喝热茶, 才不会激坏了肠胃. 下一站, 大卫打算去哪儿? 大卫用刚学会的中国话说: 哪里 能骑自行车, 就去哪里.咱们完 全可以 '

走着瞧'

. 他为 走着瞧 的一语双关, 得意地笑了.没错, 那么多热爱学英语的中国孩子, 会助他达成心愿的.不过, 大卫 到现在也不明白, 打算送孩子出 国留学的富裕的中国父母, 干吗 一等孩子满了18岁, 就要送他一 辆小汽车呢.在英国, 中产阶级 最怕孩子一成年, 就沾染了中产 阶级的暮气沉沉和享乐作风, 赶 他出门打工, 让他脚踏自行车, 走 遍梦见过的地方的所有风景, 才 是少年人的活法儿啊. 少年时不任性, 可能一辈子 也别想任性了.路在脚下, 偏腿 儿上车吧. 冷天冻不死出力人 , 劳动是 乡下人冬天里最好的取暖方法, 冬 天虽是闲季, 乡下却处处呈现出劳 动的热闹场面. 扒河泥 庄稼一枝花, 全靠肥上当家. 河泥是庄稼的好肥料, 每到冬天, 乡 下便掀起扒河泥的高潮. 扒河泥有两种方法, 一种是用 罱子罱河泥.罱河泥需要船只, 一 条小木船两个人 (特殊情况下也有 一个人) , 一个人站船头, 一个人立 船尾, 小船在结了薄冰的小河上晃 悠.哗一声, 罱子入水, 罱、 夹, 罱、 夹……, 几个回合之后, 罱子猛地一 提, 叭一声, 河泥被甩进船仓, 小船 猛烈地摇晃起来, 摇出一河涟漪, 也 摇出两岸一连声的啪啪水声. 小船罱满了, 罱泥人将小船上 的河泥上到河坡预先挖好的泥塘 里.河坡上的泥塘俗称 二坞子 , 从罱泥船向二坞子里上河泥是一项 费力气的活儿, 人立于船头, 手握抄 瓢 (一种专用抄泥工具) , 从船仓抄 上河泥, 使劲向 二坞子 里一甩, 叭 一声, 河泥入塘, 接着再抄再甩 ……, 小船被抄泥人甩得晃晃悠悠, 似乎很好玩, 但半天下来, 手臂必然 是酸痛难忍, 唯其经过长期历练的 人才能持久操作.二坞子里的河泥 待沉淀凝固一段时间后, 再由人们 挑散到地里去. 罱河泥一般以船数记工分, 比 如一天罱

5 船河泥, 一船

4 分工, 两 个人分, 每人就是10分工. 罱泥人的身上不冷, 但两只手 由于天天握冰冻的罱篙, 必是冻裂 了许多血口子. 扒河泥的另一种方法是车沟 塘.在小河塘上支起水车, 将河塘 里的水车净 (更小的沟塘用木桶 刮) , 然后扒.河塘里的水抽净, 待 淤泥稍稍固化, 然后, 在沟塘的四周 挖出埠口, 男女劳力分成若干组, 挖 的挖挑的挑, 直接将河泥分送到地 里去.这种方法最适合数九寒冬, 虽然是冰天雪地, 因为人多气氛浓, 人们一点不觉得冷, 身处河底的人 甚至热得脱去棉衣, 裤腿卷得老高. 不管是罱泥还是车河塘, 都能 弄到鱼.生产队老罱泥的徐二是个 富农, 隆冬天气里罱河泥这种苦差 事自然非他莫属, 徐二罱泥一直用 罱网, 每天能罱到不少小鱼, 他常将 这份额外收获送给左邻右舍们, 因此, 他在那个 成分论 的年代少受 了许多罪.生产队长家的孩子多, 孩子们嘴馋, 徐二就常送些小鱼给 他.不知怎么回事, 会计与徐二较 上了劲, 他揭发徐二的送鱼行为是 腐蚀拉拢干部, 揭发队长包庇富农 分子, 要批队长这个 走资派 , 事情 闹到大队革委会, 却好长时间不见 动静, 经会计细心调查, 发现村革委 会主任也没少吃徐二的 细鱼 , 再查, 又发现全队除了他, 几乎没有人 没吃过徐二的 小鱼 , 会计恨得直 咬牙, 却又无可奈何. 车河塘更能捉到鱼, 因为, 河塘 里的水被车干了, 鱼们就完全暴露 在人们眼睛底下, 特别是那些鲢鱼 鳊鱼, 它们仰着肚子在淤泥上挣扎, 尾巴拍得淤泥啪啪响, 仿佛是吸引 人们去抓它.只有那些狡猾的黑 鱼, 早就钻进深深的淤泥里了, 据一 些 老渔夫 们说, 黑鱼钻在淤泥下, 半年都不会死.不过在挖河泥时, 却终于没有逃脱 猎手 , 挖泥人抓 住鱼, 高兴得手舞足蹈, 弄出一河塘 的笑声.那冷自然烟消云散. 打木柴 冬天到了, 蒸馒头的日子也就 临近了. 蒸馒头很讲究火工, 也就需要 好柴火, 那就劈呗.乡下人不叫劈 木柴, 叫打, 打木柴. 杨木是最好的木柴.河边上有 一棵老杨树, 请人锯倒抬回家, 放在 场院里, 锯成数段, 日晒风吹, 过些 天, 到人家借一把十字锛――打木 柴.西场的锁儿每年都会来帮我家 打木柴, 说是帮我, 其实, 更准确地 说, 他是将打木柴当成了一个游戏, 一次玩耍, 一次表现.先是我在场 院中央, 架起了杨木树段儿, 挥起大 锛猛地一砍, 嘎――, 没开, 大锛被木 柴咬住了, 拔不出来, 我正在着急, 锁 儿来了.锁儿虽然比我只大3岁, 却 比我有力得多, 他将大锛连同树段儿 一齐举起来, 使劲砍下去, 一次, 两次, ……嘎喳一声, 木柴终于分成两 半.打木柴的时候, 锁儿往往脱得只 穿一件小褂, 头上还冒着烟. 在行的人, 打木柴是不会连续 干的, 那样太累人, 他们总是劈上一 阵休息一下, 也就是, 当身上热乎 了, 要出汗了, 就去休息, 或者去干 做别的什么事情, 觉得身子冷了, 就 再去劈上一阵.在打木柴的场合一 般不分你我, 过路的邻居, 如果冷 了, 见有打木柴的工具在, 不用招 呼, 走过来打上几家伙, 屋子里的人 听到嗵嗵的声音, 隔窗叫道: 嗨, 别 打光了, 到时候我嫌冷了咋办! 冬天打木柴, 不失一项健身和取 暖方式. 打麻雀 乡下的孩子几乎没有人没玩过鲁 迅小时候打麻雀的事情.在雪地上扫 出一块空地, 将竹筛倒扣在地上, 竹筛 下洒些碎米粒, 人躲到不远处盯着, 当 觅食的麻雀跳跃着钻进竹筛的时候, 猛地一下, 竹筛轰然倒下, 逮住里面的 麻雀.如此而已. 在这里, 我说的是另外一种打麻 雀方法. 有一段时间, 邻家小叔和几个人 晚上拿上手电筒, 神秘兮兮地出去, 我 想跟着去看他们干什么, 祖父不让, 说 外面太冷了.后来我听说, 他们是去 打麻雀, 用于卖钱.用手电筒怎么打 麻雀?我很好奇. 又听说了, 一只麻雀能卖两角钱 呢!这对于一个劳动日只值几角钱的 人们来说, 是一个多大的诱惑. 用手电筒打麻雀最好是在严冬的 深夜. 一个刮着西北风, 且飞着雪花的 夜晚, 我盯上了小叔, 让他带我去打麻 雀, 小叔被迫盯得没法, 只好答应带我 去, 但要求我不准乱跑, 到时候不准出 声等等, 我都唯唯诺诺承认下来.我 跟在他们后面, 屏息轻行.几个人来 到一户人家屋后的竹园, 竹园里的竹 子在寒风中发出 呼呼 的声音, 给寒 冷营造了更强烈的氛围.小叔拿手电 筒对着屋檐下一照, 就见有几只麻雀 瑟瑟地缩在那里, 在强烈的光束下, 麻 雀们睁不开眼睛, 一只只老老实实地 束手就擒. 这种打麻雀的方法通常是 一锅 端 , 大的小的老的少的统统入笼.倒 霉的麻雀, 一家子本来团聚在一起, 或 许正做着甜美的梦呢, 可怜一转眼就 遭到 灭门 .我看了以后, 深深同情 麻雀, 却又无能为力. 捉了几家屋檐的麻雀, 他们又来 到一个竹园里.他们预先用网将竹园 围起来, 然后拿电筒在竹园里乱照, 又 摇竹子, 鸟儿们受到惊吓, 在竹园里乱 窜乱撞, 结果, 一个个都自投了罗网. 他们不仅仅捉到麻雀, 还捉到几只白 头翁、 灰喜鹊之类大些的鸟儿. 打麻雀的冬夜让人很兴奋, 虽然 一个个身体被寒风灌透了, 竹子上掉 下的雪粒和水滴, 从脖领处钻下去, 一 阵冰凉, 但他们却一点不觉得冷.回 来的时候, 一路走算着几只麻雀, 几只 白头翁, 能卖多少钱.我觉得这种打 麻雀的手段太残忍, 后来便不再跟他 们去了. 辞旧迎新之际, 我又打开友人 送的一本印花笔记簿.上面虔诚 地记录了这两年里, 我的新年愿望 清单. 2017年, 对于我们小家来说是 很重要的年份, 因为女儿要参加高 考.这是她人生当中打的最硬的一 场硬仗吧, 单枪匹马、 过关斩将, 我 们作为父母也帮不了她, 唯有做好 后勤工作.于是,

2017 年元旦当 天, 我许下的心愿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