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DF《沂蒙奇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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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7 年7月15 日 星期日

3 银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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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om 周末 Weekend 刘天眼 沂河水从北而来, 到了郯城县地面之后稍微往东 拐了一下, 然后又奔南而去. 在这个 拐 了一下的东 岸, 便是郯城县王庄乡桃花村. 桃花村约有四五百口人. 因依河而居的缘故, 村 里会打鱼撑船的人不在少数. 而打鱼的人当中, 名气 最大的就是刘天眼. 刘天眼名气大, 主要原因有三条. 一是水性极好. 有人说他能从沂河东岸一个猛子扎下去, 从西岸冒出 头来. 这可能有点悬, 桃花村一带的沂河水面十分浩 大, 即便枯水季节也得有一里多宽, 一个猛子扎过去, 中间不换气, 那得有多大的肺活量? 然而第二条让刘 天眼出名的原因, 却是全村人有目共睹的, 那就是刘 天眼打鱼的功夫好生了得. 常常是撑只小木船荡到沂 河中间, 随随便便撒上两网, 也就是一二袋烟的功夫 吧, 小船划回岸边怎么也得有活蹦乱跳的鲜鱼一二十 斤. 据说村里谁家来了客, 只要到他门口扯着嗓子喊 一声: 天眼, 给我弄两条鲤鱼! 然后就回家生火, 常 常是油还没热呢, 鱼就送来了. 当然, 这两条是刘天眼 名气大的重要原因, 却不是根本原因, 根本原因是第 三条, 刘天眼 懂鳖路 . 原来那时沂河里甲鱼很多, 当地人称为 老鳖 . 天气晴朗的日子里, 常见一群群的老鳖浮在河中央晒 盖, 大者竟如同锅盖一般. 然而老鳖虽多, 却不易捕 捞, 这东西极狡猾, 一有点动静就钻到河底的淤泥里 去了, 一般渔夫弄不到它. 每年立冬后和第二年清明 节前这段季节, 是捕老鳖的最好时机. 因为这时老鳖 大多爬上岸来冬眠. 可是偌大一片沙滩, 老鳖又多把 窝设在芦苇丛里、 草棵里, 钻进半干半湿的沙地里, 一 般人确实难以发现, 这就显出刘天眼的厉害来了. 只 要他想逮鳖了, 左肩挎一个筐头子, 右肩扛一把渔叉, 赤着脚在岸边的芦苇丛里趟过去, 跟在后边的人们还 没看清怎么回事, 只见他把钢叉往沙里一戳, 一只二 三斤沉的老鳖便被挑了出来. 于是人们就传说刘天眼 懂鳖路 . 传来传去就有些神乎了, 有人竟说, 那老鳖 藏在沙里面, 个头有多大, 头朝哪, 刘天眼隔着沙能看 得清清楚楚, 就和医院里那 X 光机给人拍片子一样. 这刘天眼虽然是抓鳖如囊中取物一般, 可平常日子轻 易不去捕抓. 那时农村日子过得艰难, 除非到了家里 实在揭不开锅了, 才去河边沙滩上抓几只送到饭店里 换几个钱, 聊补无米之炊. 刘天眼说, 老鳖这东西有灵 性, 抓多了要遭报应. 一九七五年, 刘天眼四十多岁. 此时 农业学大 寨 搞得正热闹, 上边组织了一个 千里万亩大检查 ,说好了 几十个公社的头头要在王庄公社吃午饭,公社便派 人找到刘天眼,要他连夜捉二十只鳖,第二天中午 要搞个 甲鱼宴 .刘天眼接到通知半天没吭气, 蹲在那里一个劲地抽旱烟.第二天上午公社来人找 刘天眼取鳖时,他媳妇却说,刘天眼的老舅死了, 连夜奔丧去了.来人急问刘天眼的老舅家在何处. 他媳妇说在黑龙江省大兴安岭. 刘天眼这一躲就是两年多, 直到公社的头头换 了, 他才敢露面. 上世纪八十年代初期, 改革开放兴起, 老鳖的价 钱也是一夜猛涨, 价格高得吓人, 尤其是沂河岸边的 野生老鳖, 市场上卖到二三百元一斤, 一只二三斤的 老鳖换一千元人民币是很稀松平常的事情. 这天晚 上, 两个福建人背着一书包钱进了刘天眼的小草屋. 提出的要求很简单, 教会他们怎样 看鳖路 ;

开出的 价钱很诱人, 五万元人民币! 此时刘天眼日子仍过得 艰难, 特别是小儿子刚刚考上大学, 家里正缺钱用. 可 无论福建人怎么说, 刘天眼就是一声不吭, 末了说了 一句: 老鳖这东西有灵性, 为了发财去抓它, 伤天害 理. 然后磕磕烟袋锅, 摆摆手, 送客. 福建人背着一书 包钱怏怏而去. 一九九零年初春, 省里有位记者慕名去访刘天 眼. 在县、 乡诸人的撺掇下, 六十多岁的刘天眼在沂河 岸边做了个现场表演. 他赤脚在前面走, 一干众人跟 在后边, 只见他走着走着停下来, 把脚朝沙里一插, 脚 起处一只老鳖被踢了出来, 连滚带爬地窜到沂河里去 了……如是者两三次, 众人先是惊得目瞪口呆, 继而 一片欢呼, 真是大开眼界. 顺便说一下, 刘天眼 其实是人们送的外号, 他 真名叫做刘洪儒. 前些日子听郯城来的朋友说, 刘天 眼这个人现在还有, 快九十岁了. 他那个考上大学的 小儿子, 现在厉害了. 在美国研究什么天体物理, 已经 是国际上有名的科学家了. 乡亲们都说, 刘天眼只能 看水里、 沙里, 他那个儿看到天外边去了. 孙铁牛 孙铁牛原名孙兆彬,乃临沂河东人氏.幼时丧 父,由半瞎的寡母拉扯大.待至长大成人,膀大腰 圆、身高二米以上,站在那里半截黑塔似的,乡人 遂称为孙铁牛. 俗话说 身大力不亏 , 这孙铁牛一身蛮肉, 力气 大得出奇. 有人说他能将半截埋在土里的碌碡, 双手 抱着拔出来, 光那坑就有半米多深;

有人说拉炭的牛 车陷在泥坑里, 三头牛都拉不出来, 他一膀子就能顶 出来;

还有人说得更玄, 说庄里有两头黄牛 抵仗 抵 疯了, 非要拼个你死我活不可, 众人围着看, 谁也不敢 上前去拉. 此时孙铁牛赶来, 一个箭步蹿上去, 一只手 抓住一只牛角, 喝声 开 , 竟把两头黄牛都掀翻在地 上. 当然, 这些都是传说, 不可全信, 也不可不信. 孙铁牛不光力气奇大,饭量也奇大.临沂乡间 的主食是煎饼,据说他老娘支上鏊子摊煎饼,烙好 一个他吃一个,那一盆小麦、瓜干磨成的糊子,少 说也有十几斤,他娘烙完了,他也吃完了,只给老 娘剩下最后一张.娘问:儿啊,吃饱了没有?孙铁 牛嘿嘿一笑:将就着吧! 因为家里穷, 气力大、 饭量又大的孙铁牛便终日 处在半饥半饱的状态之中.忽一日,临沂县政府(一 九三六年的县政府)张出榜来,要招一名交通警察, 管吃管穿每月还发一块大洋.天下竟有这等好事, 孙铁牛闻讯立即赶到城里报名应聘.考试地点就设 在县政府外的空地上,考试内容也就一项:一根大 铁棍,两头各穿一青石磨盘,举起次数最多者胜. 那天四乡来报考的青年人不少,大多数人使足吃奶 力气也举不起来,也有少数能举起来者,最多也就 是三五下.此时孙铁牛赶到,看到这项考试内容, 哈哈大笑.走过去,只用一只手,呼地就将那两扇 磨盘举起来,然后一下、二下、三下……连着举了 一百多下.围观者一片惊呼,以为遇到神人.监考 的县长见状更是大惊失色,用手指着孙铁牛喊道: 快放下,快放下,这个警察就是你了! 孙铁牛遂成为沂蒙山区第一个交通警察.只是 好景不长,干了不到三个月,就被 开 回家了. 原因有二,一是孙铁牛穿一身黑警服,腰里别一根 红白两色的指挥棒,往当街一站,半截黑塔一般, 四乡的老百姓都把他当个 稀罕物 看,逢集的时 候,围观的人就更多了,竟造成交通堵塞.这消息 传到县长耳朵里,他老人家便有几分不高兴,说是 有碍观瞻 ;

第二个原因,其实也是主要原因, 就是孙铁牛的饭量太大,县里养不起他了. 一九三八年秋, 日本鬼子占领了临沂城. 孙铁牛 和几百名乡亲被抓去修炮楼. 一天孙铁牛正在那里挖 土, 被来视察的一个鬼子联队长看上了, 那家伙围着 孙铁牛转了两圈, 点着头走了. 第二天上午, 孙铁牛即 被人带到鬼子联队长的办公室. 那老鬼子咿哩哇啦说 了一通, 翻译官告诉孙铁牛, 太君说他的力气大大的, 要让他和他们中一个叫龟田的太君比试比试. 这龟田 太君是日本有名的相扑高手, 他要是赢了, 太君赏金 大大的. 弄明白相扑和中国的摔跤差不多以后, 孙铁 牛嘿嘿笑了, 拍着肚子说, 摔跤可以, 先让我吃顿饱 饭. 老鬼子也笑了, 挥一挥手, 马上有人送上来一个大 锅饼和一盆牛肉, 孙铁牛风卷残云般吃下去了, 然后 随鬼子来到一个院子里. 原来鬼子们早有准备, 已然在院里用石灰围了一 个圆圈, 那个叫龟田的家伙, 一身肥肉, 上下脱得精 光, 只在胯下挂一块遮羞布, 此刻正在圆圈里晃来晃 去. 孙铁牛哪见过这阵势, 正在那里发愣, 那龟田嗷的 一声便扑上来, 一头把孙铁牛拱了个趔趄, 身子便出 了石灰圈. 周围围观的鬼子们一片哄笑, 有人噼里啪 啦地鼓起掌来. 翻译告诉孙铁牛, 谁被推出了圈, 谁就 算输啦. 三打二胜, 你还有二次机会. 第二回合开始, 龟田又是嗷的一声扑过来, 孙铁牛这回心里有数了, 略闪一下, 却将那龟田拦腰挟在了腋下, 浑身一使劲, 便将那龟田扔出了圈外. 第三回合开始, 孙铁牛大显 神威, 那龟田刚一近身, 又被他拦腰挟住, 放翻在地, 然后倒提双腿, 转了二圈之后, 呼地一声扔出圈外七 八米远, 直撞得头破血流, 龟田当时昏死过去. 围观的 鬼子们不干了, 八嘎八嘎地骂起来, 有人还要掏枪, 却 被鬼子联队长制止了. 他操着半生不熟的中国话对孙 铁牛说: 你的规矩的不懂, 赢了的不算, 赏钱的没有, 放你回家去吧. 孙铁牛慌慌张张往家奔, 过了沂河之后, 他却没 有回村, 而是一头钻进青纱帐, 直朝南边的江苏地界 奔去. 孙铁牛是个粗中有细的人, 他心想, 小鬼子绝不 会这样善罢甘休, 还是跑了吧. 果不其然, 第二天上午, 那个叫龟田的家伙, 头缠 绷带, 带着十几个鬼子找到孙铁牛家里, 将两间草屋 烧了, 把孙铁牛半瞎的老娘用刺刀挑了. 孙铁牛从此杳无音讯. 上世纪五十年代初期, 乡里人传说孙铁牛在东北 一个叫鹤岗的地方当矿工. 有人说在报纸上见过他的 照片, 好像是评上什么劳动模范了, 胸前还戴着大红 花笑呢! 文革 开始那年, 孙铁牛被人从东北押回来了, 罪名是 走资派的孝子贤孙 、 黑劳模 、 国民党警 察 . 人已经被折磨得不成样子, 一条腿也断了. 村里 把他安置在一个看果园的小屋里, 靠乡亲们你送几个 煎饼, 我送一盆稀粥过日子, 不到半年, 他饿死了. 孙铁牛要是活到现在, 恐怕得有九十岁了吧. 酒仙葛立登 葛立登, 临沂南乡人, 善饮. 在城南一带很有名 气, 人称葛酒仙. 何谓善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