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DF《夜明珠》

15 夜明珠 2019年3月27日 星期三 玉兰 一瓣 心窗 片羽 编辑: 严晓星 组版: 张淑玲 校对: 林小娟 对家里另外两个人宣布, 我马 上回家陪老妈几天, 你们有什么要 求赶紧提, 过期不候.

女儿立即脱 口而出: 妈妈你带十只大肉饼回 来!那么好吃的大肉饼, 全上海竟 然都没有卖的, 简直是人生一大遗 憾! 先生补充道: 带二十只, 十只 辣的, 十只不辣的. 是的, 我们仨都是马鞍山著名 小吃大肉饼的拥趸, 女儿是吃着它 长大的, 直到九岁时离开家乡来 沪.小时候的她吃饼前, 先闻一闻: 好香啊, 香到天上去了, 神仙也馋 得流口水. 最早是在花鸟市场买.离家 近, 我从菜场买好菜, 再穿过一条马 路, 就到了花鸟市场, 顺手带几只刚 起锅的油煎大肉饼回家.到家后趁 热乎一人递上一只, 全都迫不及待 地塞进嘴里, 尤爱吃油炸食物的父 亲立即被征服, 也加入肉饼粉丝 团.刚煎烤好的肉饼香脆迷人, 咬 一口, 舌尖就能触到幸福. 小小的门脸, 一对五十多岁的 中年夫妇, 一个做饼, 一个煎饼, 行 云流水般配合默契.案桌上摆着调 好的肉糜, 颜色深的辣, 颜色浅的不 辣.和好的面, 掐成一个个均匀的 小面团, 用擀面杖撑开面团, 铺上肉 糜, 继续擀, 直到面和肉 你中有我, 我中有你 (这点和馅饼不同) , 擀成 一个圆圆的饼.来一个客人, 做一 只, 每只饼都是现煎现卖、 新鲜出炉. 老板夫妇很健谈, 一边和客人 谈笑风生, 手中的活依然有条不 紊.旁边摆了一个铁盘子, 专门用 来盛钱, 客人自行放置, 如需找零, 老板都用夹子夹, 而不会用做饼的 手去拿钱.西谚说, 细节之处有神 灵.他家从不打广告, 生意却一直 很好, 有时队伍排出几里地.不像 现在的网红店, 昙花一现, 而是多年 如一日, 吸引的都是铁杆粉丝. 每次买饼, 我都和老板夫妇闲 聊, 说自己以前住在马鞍山时, 就是 常客, 此次是特意来买饼带到上海 去吃.老板见怪不怪地告诉我, 像 你这种在外地回来买饼的, 我遇到 太多, 有个人曾订过一百只, 说带回 去送人.老板专业做饼三十年, 离 百年老店还差七十年, 饼也从一元钱 一只涨到如今三元五角一只.这也不 足为奇, 跟上海的各种饼对比一下, 他 家还是最价廉物美.曾有人算过一笔 账, 说这夫妇俩靠做饼早已经在小城 实现财务自由了, 哪天说不开也就关 门大吉.我很担心这么好吃的饼会失 传, 因没见他子女接班. 老板说不用担心, 他们这饼已经 在安徽工业大学对面开了一家新门 店, 申请过专利.里面的老板是他妹 妹, 饼的味道一如既往.往后, 就算他 们夫妇退出江湖, 安工大门前的店也 会屹立不倒, 长成百年老店.听了这 话, 老怀大慰, 虽然新门店离我家稍远, 但至少每次回去, 父亲虽不在了, 老母 亲还在, 尚有大肉饼可吃, 而不是无亲 人可见, 无饼踪可觅, 就是极好的安慰. 上次回去, 发现老板的店果然关 张, 我怅然若失呆立良久, 像是与家乡 连接的某部分被生生切断. 路过安工大, 看到大肉饼新门店, 豪华大气, 里面不只是做饼, 还做生 煎、 锅贴等.排队买了几只饼回来一 尝, 舌尖立即辨出高下, 花鸟市场那家 显然要好吃很多, 但是好过没有.看来, 老板还是留了一手, 并没把所有的 秘方传授给妹妹呀!但也许说不定全 传了, 因为美食这个东西从来都是认 人的, 同样的食材与做法, 在不同人手 里, 味道失之千里. 有一阵子, 女儿特别想吃家乡大 肉饼.我就想, 不就是面粉和肉糜吗, 在家如法炮制, 结果, 那饼的味道也是 令人难忘, 只不过是难吃到令人难忘. 妹妹以前来, 总问我, 想吃家里的 什么?我说, 什么也别带, 就带大肉 饼.现在, 她每次来必拎二十只.我会 把它们当宝贝似的放入冰箱冷冻.每 天早晨, 平底锅上刷一层薄油, 把饼煎 得两面黄灿灿的, 咬一口, 哇, 又香又脆, 满满的家乡味道, 幸福的一天开始了. 总有一些饱含深情的家乡食物, 支撑并治愈着在异乡孤独打拼的灵 魂, 吃一口, 黯然销魂矣.就像周星驰 的电影―― 《食神》 里那碗好吃到爆的 黯然销魂饭 , 吃进嘴里, 种种往事呼 啸而来, 最终泪流满面. 那么, 我以后管家乡的大肉饼就 叫 黯然销魂饼 吧. 黯然销魂饼 梅莉 元宵节, 友人去太仓的浏河古 镇玩.中午, 晒出一碗刀鱼馄饨. 这么早就吃刀鱼了啊? 我问 她. 她说: 是啊, 春天来了, 整天下 雨见不到太阳.吃碗刀鱼馄饨, 来 感受下春天的气息. 刀鱼, 是长江四鲜之一, 因身形细 细长长, 向后渐细尖呈镰刀状, 故得 此名.小时候, 我吃过不少刀鱼, 它 的肉质极其鲜美, 只是刺比较多.爸 爸喜欢用清蒸白汁的方式来烹饪它, 他说这样能较好保存刀鱼的原味. 后来, 刀鱼的价格一年比一年 贵, 餐桌上已鲜见它的身影.然而每 年春天回老家南通, 吃饭的时候, 妈 妈总忘不了叨唠起刀鱼, 仿佛餐桌 上少了刀鱼, 这春天就不像春天了. 去年清明节前, 我在朋友圈里 看到刀鱼馄饨, 才知会吃的江边人 创造出这一种新的时令食品. 江南江北人都喜欢吃馄饨, 但馄 饨馅儿远不如北方饺子馅那么花样 百出.常吃的馄饨无外菜肉馄饨、 全 肉馄饨或者三鲜馄饨.所以, 当我看 到刀鱼馄饨时, 顿感好奇, 极想一尝 为快.刀鱼是春天里才能吃得到的 珍馐江鲜, 最好能赶在清明节前吃吃 它, 过了清明节, 它的肉质就会变老. 循着朋友给的链接去了刀鱼馄 饨的微店, 加了店主微信, 一番咨 询, 才知用作刀鱼馄饨的刀鱼是湖 刀而不是江刀.怪不得呢!要知 道, 清明节前的江刀还真贵得吃不 起, 上海市场上二两重的刀鱼已飚至 两千多元一斤. 那什么是湖刀呢?顾名思义就是 生活在湖里的刀鱼.每年农历立春, 刀 鱼从长江入海口逆水而上, 到长江中下 游支流及附属湖泊中产卵.由于生态 环境的变迁, 一部分洄游到长江中的 刀鱼, 称为江刀.而一部分定居在长 江中下游通江的湖泊里, 便是湖刀. 与江刀相比较, 湖刀口感略逊, 但物以 稀为贵, 一年只产一季的湖刀依然可 以算得上是清明节前的时令佳肴. 微店里售卖的刀鱼馄饨分韭菜刀 鱼馅和秧草刀鱼馅两种.我平时喜欢 吃荠菜肉馄饨, 便好奇地问老板为何 没有荠菜刀鱼馅?老板说荠菜配猪肉 口感好, 如果配鱼肉做, 做出来的口感 偏柴.他们曾试做过各种口味, 最后 才精选出韭菜和秧草两种.而韭菜和 秧草正是春季时上市的菜, 取嫩韭菜, 或者嫩秧草 (在上海, 我们习惯叫 草头 ), 配上刀鱼肉, 再和上鸡蛋, 少量 的猪肉, 一起调和而成馄饨馅儿.而 馄饨皮和面时则加入了鸽子蛋和刀鱼 骨架汤来代替水, 这样制成的馄饨皮 韧性足, 煮熟后透明晶莹. 比之一般的馄饨, 刀鱼馄饨特别 嫩, 所以煮的时候得用大火大水量, 烧 开后加一遍凉水激一下, 待再烧开, 馄 饨都浮起后就可以备碗盛起了.如果 考究一些, 事先熬点野鲫鱼汤, 便可作 美味的馄饨汤底.洒点白胡椒粉, 配上 绿油油的葱花和香菜, 窗外春阳明媚, 公鸡喔喔叫, 呵, 春天就在这一碗里. 刀鱼馄饨 陆小鹿 种了一盆草莓, 长得生机盎然.说是当作花看, 其实为了解馋.老树诗画 小马是当地一家顶级宾馆 的大堂, 天天迎来送往, 结识了 不少大咖、 名流.好不容易买了 辆心仪已久的日产小车, 好车配 好牌, 牌照是车子的脸面, 车子 再靓, 没有好的牌号, 就不那么 身份.得益于官场上那位说到 话的帮忙, 挂到一个

1 A

888 , 美得他比买辆新车还兴 奋.也难怪,在看车先看牌的年 代, 这牌号谁不眼馋?可他妈却 不乐意. 这个牌号, 你不能用 , 为什么?不是 D 长面子大, 谁 能拿到这么好的号牌? 牌号是 不错, 但不适合你,

1 A 是顶级 的意思,

888 是发发发的意思, 这个牌号多有分量, 你个小小的 服务员配吗?你能镇得住吗? 本来牌号也就是个代记, 可在爱 慕虚荣的地方, 被人们贴上了身 价、 地位的标签.是的, 做人不 要那么张扬, 中国人讲究德位相 配, 你没有那么厚的德行, 就不 配那么张扬的牌号.号牌再好, 镇不住就会烫屁股.久经沙场 的老妈, 给涉世未深的儿子好好 上了一课. 小牛虽然学历不高, 但脑袋 瓜特好使, 他的理想就是想朝核 心机关钻.钻洞挖眼, 还真调进 了市级机关下属的一家杂志社.这个谋事不足、 谋人有余的 小混混, 就凭他肚子里那点墨 水, 拿起笔来不能写, 见到稿子 不会编, 只好分配他去拉业务、 拉广告.在文化单位工作, 没有 职称是很没面子、 很难混的.于是, 睡思梦想要把高称弄到手. 同事们私下议论, 他能高称, 我们一个大院里的人都能高高称.今天跑省城, 明天找评委, 三拉两送, 还真把高称拿到了 手.猫有猫道, 狗有狗道, 谁能 看懂这世道?多行不义必自毙, 正在他得意忘形得王爷不知贵 姓时, 一纸公文被单位开了, 因 为他用来攻关的钱是挪用单位 的公款;

因为那位高评委的失 蹄, 不久他的高称也被吊销.呜乎, 人人都说神仙好, 惟有功名 忘不了 , 一朝名利到了手, 红 尘半是马蹄翻 .德不配位, 付 出了鸡飞蛋打的代价. 中国人很讲究 德位相配.位, 是一个人的地位、 待遇、 报.德要配位, 就是你的所得要 与你的德行相配, 金钱、 权力、 名利, 都是压在你身上的物, 靠什么 承载, 靠的是德行.没有那个德, 就不要那个位.不少人动不动就 要最好的, 最好的工作, 最好的 房、 最好的车, 一个人没有那么厚 的德行, 而又疯狂地追名逐利, 这 就是在透支德行, 就是消耗自己 的福报, 折自己的福.所以, 古圣 贤早就有 德不配位、 必有灾殃 的劝戒. 有位哲人说过, 名利是生命上 的堆积物, 没有显得平淡无奇, 所 以人生离不开这些堆积物.但又 不必过于在乎, 过于看重, 生命就 会被名利所累.成天为名利奔波, 生命的堆积物越多, 你就活得越 累.有位画家平时有午睡的习惯, 却因两幅卖出天价的画, 改变了他 的一切.看到银行卡一长串的数 字, 寒酸了一辈子的他, 心里怦怦 直跳.于是, 频繁出入各种沙龙, 没完没了的应酬, 没完没了的饭 局, 没完没了的抛头露面, 不但没 了午睡, 就连夜间也难以入眠. 写真 变成浮华,画廊冷冷清清.他说, 原先安安静静画画的日子, 就 似活在天堂, 自从名利来了, 一脚 踏进地狱. 人人都喜欢戴高帽子, 殊不知, 帽子越高越沉.伊万四世是俄国历 史上最爱慕虚荣的暴君.他搜刮民 脂民膏, 用3斤黄金、100 颗钻石、

136 颗绿宝石制作了一顶世界上最 为昂贵的皇冠.他戴着它向一位英 国外交官显摆时, 那外交官问: 皇 冠戴在你头上, 陛下还看得见它的 漂亮吗? 伊万说: 戴在头上, 自己 怎么看得见? 外交官笑道: 陛下, 你自己负重, 却让别人欣赏, 岂不是 很荒谬吗? 伊万自讨没趣. 一顶负重的皇冠, 一个永远的 荒谬 .

2019 年第一天, 女友发了 一条朋友圈, 图片是她的书画 桌案上插瓶的几枝腊梅, 文字 为: 岁朝清供.我不禁笑她有 些心急, 古人以正月初一为岁 之朝, 现在农历还没进腊月呢, 说岁朝清供未免早了些, 不如 直接说是案头清供可能更合适.她笑道, 元旦也是岁朝啊, 不过自己找个乐子吧.我也笑 了, 如此说来, 倒显出我的泥古 不化. 清供是古人雅趣, 清雅的供 品有松、 竹、 梅、 鲜花、 盆景、 书 画等, 唐宋时期甚至成了生活 的一部分, 也成了书画、 雕刻的 重要题材.旧时冬季自然花卉 少, 所以岁朝清供大多以当季 植物为主, 还要有柿子、 佛手、 石榴……取其吉利的谐音, 寓 意好兆头, 以求来年红红火火、 衣食无忧. 不几日, 又见友人拍了红梅 盛放的照片, 那雪中红梅如此明 艳, 让人恨不能立刻奔向花市寻 梅回来做清供.清供是古人雅 致生活的缩影, 却似乎容易被理 解成富贵人家或文人雅士之举, 凡人难以企及.这其实是一种 误解. 冬至日后, 我找学校的花工 讨了几枝腊梅回家插瓶摆在案 头, 灯光之下, 梅影疏斜, 暗香 浮动, 给家中添了不少雅致之 气.一个喜欢品茶的女友, 采了 一枝白英果插瓶, 红艳艳的, 与 醇厚的茶汤相得益彰.还有朋 友在古朴的陶瓶里插一把狗尾 巴草, 或者几枝棉花, 便是一道 山野清供. 只要有心, 家中随手是清供 之物: 红薯切半个, 清水养出心 形小绿叶便是一盆小绿植;

红菜 薹清水养一养, 会有一簇簇的小 黄花亮亮地开出来, 清香袭人;

大 蒜头发芽了, 埋在土里, 过几日便 是一片葱绿…… 周末与儿子去水果店买砂糖 橘.看到儿子挑了好些带绿色枝 叶、 三五个橘子一枝的, 我会心地笑 了.回到家, 儿子拿出一枝供到我 父亲的遗像前, 说, 外公, 今年的砂 糖橘很甜呢, 你一定喜欢.然后又 拿了两枝摆在电视柜上, 问我, 老妈, 好看吧?我记得外公最喜欢买 这样的摆在柜子上了.我连连点 头, 好看, 好看. 我觉得, 所谓清供, 供的应该是 一种热爱生活的清心.正如汪曾祺 文章里说的 隆冬风厉, 百卉凋残, 晴窗坐对,眼目增明,是岁朝乐事 .一直记得汪老文中描述的那 幅旧画: 一间茅屋, 一个老者手捧一 个瓦罐, 内插梅花一枝, 正要放到案 上, 题目: 山家除夕无他事, 插了梅 花便过年. 清供 黄晔 这顶帽子有点沉 李昌森 世说 新语 走马 天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