编辑: 黎文定 | 2019-12-13 |
听到那重重的敲门声,我就知道是谁来了,所以叫王晴赶快穿衣服. 而后者企图拉住我,让我不要出声,就像往常应付这种情况一样. 那个敲门的人敲上一会儿觉得没趣,就会自己走开的. 我把藤椅上的连衣裙扔给王晴,示意她快一点. 磨蹭是没有用的,我了解门外的那个人,为了我的木门不至于今天就 被砸坏,我开始隔着门和外面的那个人说话,我问他是什么时候到的,家里 怎么样,是出差路过这里吗,那么,什么时候走?他又狠狠地砸了一下门, 他说,让老子进来再说. 王晴终于收拾停当,她还想把凌乱的床铺稍微整理一下,但是我已经 把门打开了. 父亲一头冲了进来,像一只警犬迅速地在房间里转了一圈,东闻西嗅, 目光最后自然落在了王晴的身上. 后者有些不安地站在床边,头发蓬乱,面色红润,看起来有几分姿色, 不算丢我的脸. 父亲没有理睬我的招呼,上前一步,对她说,小姐贵姓?父亲的口音, 南腔北调,只有母亲可以一字不纳地听懂,因为她并不依据父亲说的话来听, 而是看他脸上的表情. 王晴说,什么?她有了一点好奇,于是身上那种本地女人的土腥味就 溢出来了,我不愿意让父亲看出刚才和他儿子睡觉的那个女人是个十足的烂 货,是个离过婚的老女人. 那样他就会低估他的儿子. 我对父亲说,她叫什么名字关你什么屁事?一边示意王晴先走开. 王晴拿上她的小皮包,冲我父亲一笑就走了,临走时要我给她打电话. 当时我就担心她会笑,你不知道,她一笑,眼角全是皱纹. 这个过程中,王晴的右手一直紧握看,不敢有丝毫的放松,其实,我 想父亲早一眼看出了,那里面不是乳罩,就是来不及穿上的白色内裤. 父亲过去把窗帘拉开,把门也完全打开,然后在床上坐下,掏出烟来 抽. 这会儿,我才注意到,父亲竟然是空手来的,连件行李都没有带. 我这时也懒得先说话,我还沉浸在性生活刚进行了一半的心情中. 我并不沮丧,相反,我有一种从没体会到的缓慢上升的感觉. 父亲坐不住,又起身在我屋里乱翻,碰到信件就毫不犹豫地拆开来看, 一边对我唠叨,你看,今天天气多好,我跟你讲了多少遍了,你要多进行一 些户外运动,到有阳光,有水,有新鲜空气的地方去. 但是爸爸,有些事情就只能在房间里进行,多么遗憾,我做梦都想能 有一天到个阳光充足的草坪上去干这件事情,像两只快乐的牲口. 你没有给我的血液中注入过这种勇气,你忘掉这么做了,就像爷爷也 不曾把这种勇气传给你一样. 两个人商量以后决定,先去找弟弟,然后再找个地方吃午饭,父亲的 意思是吃饭无所谓,弄碗面条就可以了. 但是到了我这,说什么我也不该让你吃面条. 我的弟弟还在读大学,四年级,专业是数理统计. 我也有好久没有见到他了. 因为他想退学的事,我们吵了一架,他的手指细长而富有魔力,他的 理想是做一个流行音乐家. 实际上我是受了父亲的指使才去教训他的,我本人在此之前一直很赞 成他那种一意孤行的做法. 父亲知道,只有我的意见能够影响弟弟,而且他也知道,他是有能力 说服我的,多年来,他已经摸索出了一整套对付我这个长子的行之有效的办 法. 弟弟最终接受了我的意见,答应把大学读完以后再说,但是他对我出 尔反尔的做法表示了他的失望. 他表示失望的方式就是毫不留情地攻击我的作品,他对我说,一个生 活平庸的人是写不出好作品的,狭隘的人只能看到自己的脚尖,看不到这个 世界. 但是弟弟,拒绝平庸不等于说,把全家人都动员起来,跟在你的后面 为你擦屁股. 从小到大,我无怨无悔地尽我所能为你擦屁股,并且为之无限自豪. 但是,现在你已长大成人,你不应该再这样下去,随你怎么做,但是 你要向我保证,从今以后,你必须自己为自己擦一回屁股了. 我的母亲想到她两个不在身边的儿子,偏头痛就发作,他们可能正流 落街头,嗷嗷待哺,这个日子是没法过了. 你不会和刚才那个女人结婚吧? 在十字路口的公厕里,父亲忽然转过脸来,非常严肃地问道. 不会. 你到现在不结婚,也不是因为那个女人吧? 不是,不是. 那就好. 父亲不等把裤子系好就往外跑,他总是这样. 刚来到外面时,我确实不太适应九月明媚的阳光. 我像是一步从黑夜来到白昼的. 必须声明,我并不是出于个人偏爱而把这大好时光消磨在床上的,而 是出于不得已. 如果你想和那个叫王晴的女人睡觉,那你就只能在白天里干. 晚上她没时间,她也许已经答应让另一个男人来干她. 他肯定是比我重要的一个或几个男人,所以黄金时间要为他们留着. 在这一点上,我不得不作出一些让步,我的性欲需要满足,而这方面, 我的境况从来没有富裕到不用为之费脑筋的地步. 在大学的时候,我还能过上较为稳定的性生活,一个星期一到两次, 我的女朋友是个活跃的学生会干部,她有一把钥匙,可以打开大学生俱乐部 旁边的那个堆放文体用具的房间. 那是一段让人留恋的时光,我们刚做完一次回到各自的宿舍,我 性 这个病就又犯了,我不得不再次找上门去,把我瘦小的女朋友又拖出来,逼 她把那间房子再给我打开. 但是出校门以后,我就坠落到了饥一顿饱一顿,吃了上顿没下顿的状 态中. 主要是因为没时间,为了生活,我必须在一家工厂过一种日夜颠倒的 日子,每周工作七十小时. 没想到这样不但没有治服我脑袋里那个该死的性,反而使它更加猖狂 了. 我双眼通红,碰见一个女人就立刻动手把她往床上搬,如果一时搬不 成,我调头就走,绝不拖泥带水,因为我时间有限,我必须充份利用做一些 实在的事情. 这是一种病,每天服上一副泄药,才能使病情好转那么一些. 我服的泄药就是写作,没完没了地写作. 当画满几十页稿纸以后,我的目光就柔和多了,这会儿,我就可思考 一些 从哪里来,到哪里去 之类的问题,真知灼见,字字珠玑. 我就是这样一个病人,无可救药,想治好我病的人,都可以来试试. 弟弟已经不在他的宿舍住了,在外面和几个朋友合租了一间房,天啦, 我竟然一点都不知道. 当时刚下上午第四堂课,学生宿舍走廊里到处都是饭盆的声响. 他们饿得要命,以为敲敲饭盆就可以驱走性压抑的阴影. 我抓住一个瘦高个,想让他告诉我弟弟的新住处. 但是他说不知道. 父亲仍然在宿舍里乱翻,好像要从那大堆破烂中翻出一个愁云满面的 弟弟来. 这里什么也没有,我们走吧. 父亲说,不,我们就在这等一下,总有个人会知道他的住处的. 果然,一个戴眼镜的家伙说他去过,他放下饭盆,为我们画了一张草 图. 我们找到了那个地方,在市体育馆后面,是一间看起来很肮脏的平房. 但是弟弟还是不在,我趴在窗口可以看到房间里放着电吉他、电倍司 和散乱的几面嗵嗵鼓. 没有床,只有铺在地上的几条席子,和席子上的几条毯子. 父亲也趴上去看了看,回头说,他们就这样睡觉吗?我听出父亲的语 气中有责怪我的意思. 是啊,我这个哥是怎么做的,自己不但有床,而且床上时不时地还有 一个热乎乎的女人. 看来,只能由我一个人陪父亲共进午餐了. 附近就有一家小酒馆,我们站在门口还在犹豫,一个浓妆艳抹的小姐 冲了过来,不由分说就把父亲拉了进去. 父亲坐在我的对面的火车座上,我仔细看了看他,头发又掉了不少, 前额像一块光秃秃的礁石从时间的河流里浮现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