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DF《story 连载》

伯伯'

,听起来倒是和 '

爸爸'

差不多. 秀珠是她们家的保姆, 从十七八岁就到她家, 几十年了,比 怡还大一岁,按说应该叫 姨 ;

也不 知道是什么原因,居然叫 伯伯 ,以 致有此误会. 我步 行一 直送她到家门口不远处,看她进了家门,我这才上电车回家. 过了几天,怡突然到我家来,说是 开学在即,她要做些准备,打算明天一 早上船回海门, 所以今天特地来向我 告别,也顺便看看我爸爸、妈妈. 我母 亲见这个离了婚的儿媳妇又上门来, 赶紧按照家乡的风俗习惯做了满满一 碗米粉干,加上两个荷包蛋端了来. 怡 的饭量本来就极小,加上此地、此人、 此心、此情,哪里吃得下去? 用筷子尖 儿挑起几根儿来强咽了下去, 就眼泪 汪汪地放下了筷子,告辞要走. 我送她到车站, 问她明天几点钟 的船, 我去送她. 她再三叮嘱我不要 送,不要把事情搞得更加复杂化. 但是 我不听. 我想她既然敢于到我家里来 跟我道别, 说明她心中的感情还没有 完全熄灭, 又特别说明是明天一早上 船,不正是希望我送送她的意思么? 第二天一早, 我就到了十六铺码 头,买了一张送客的码头票,站在检票 处等她. 但是一直等到去海门的旅客 全部上船,船都开了,还不见她来,估 计她一定是改期了,只好怏怏而回. 回家以后,我没有给她写信,却把 码头票装进信封,寄到了海门,以此告 诉 她我的 确是按点到码头去送过她的. 第二年 文化大革命 开始,取消 了摘帽右派们的探亲假, 我也再没有 到过上海. 直到

1975 年我攒够了路费 到缙云去看望母亲, 朋友们给我介绍 一个对象, 我返回北京之前给怡发了 一封长信, 先告诉她老家有人给我介 绍对象的事情,然后问她:在目前政治 形势稍许宽松的前提下是否有复婚的 希望, 并表示我将到海门去与她面谈 这个问题. 此人一瘸一拐走向水壶. 水壶身上 出现了一个墨汁似的弹孔. 他摘下空空 荡荡的水壶,朝远处的水源摇晃而去,步 子纵容.这时,在那个有着红土和枯叶的 坡道上, 此人的身子突然往上挺了一下 收住脚, 仿佛前面的路出现了不可愈越 的深沟.他缓缓地转过身,脚像给树根使 了个拌子踉跄栽倒. 就在他像一根电杆 一样轰然倒下之时, 他看见身后的青年 农民正面向他, 颤抖的枪口冒着一缕美 丽的蓝烟. 西斜的太阳将一个开阔的山 冈染得橙红. 此人醒过来时, 已躺在由对立派 控制的医院病榻上. 此人因后腰中弹在医院住了一个 月. 这日, 一个漂亮护士在窗前轻盈 的阳光下给了他一粒沾血的子弹. 他 无法理解这粒子弹的根源. 他珍藏了 它, 决定寻找子弹的原主, 还他一粒 子弹. 此人脱离了群众派性之间的是 是非非, 开始对那个青年农民的寻 找. 在漫长的寻找中,他几乎模糊了 日月季节的嬗递. 然而要寻找的人 犹如一片烟云毫无踪迹. 青年农民神秘失踪,对此有三种 传言: 一是在那个著名的槽岭枪斗中 他遭同派人暗算死了. 但没有找到 他的尸体. 二是他去了国外并成了富翁. 但他的妻儿没有收到其任何书信或 钱物. 其妻以养鸡为生. 三是因一桩血案牵涉, 至今仍 隐名埋姓潜逃. 更有说他曾在某个 深夜潜回古镇, 在马主席宅第的四 周和郊外临江自家门前徘徊许久又 悄然离去,但谁也没有见过. 上述传言,均无以考证. 在时间 流逝了十五年之后, 此人做出了这 样的决定, 将子弹给青年农民的女 儿. 黎明和日暮仍像祖母的步履一 样更替. 此人的生命在茫茫的寻找 中所剩无几. 就在他的生命渐趋消 失的前一年的某个晌午, 在一个荒 凉空阔的原野上此人与一个断臂汉 子神秘相遇. 当时此人摇晃在四周是枯黄茅草的坡地上,阳光十分苍老. 一 只野兔擦过他右脚裤往远处窜去. 这无 凝是在他衰弱的心 湖里投入一块石头. 振奋的感觉波及全身. 此人信手拾起石子,如同拾起一粒 子弹一样掷出去. 野兔在石子坠落 处陡然消失. 此人摇晃着走向野兔 消失的地方,却无法找到野兔的下 落. 右袖空瘪的汉子是在一阵风刮 倒坡地上的茅草的时候出现的. 左 手提一只死兔从他身后默然走近. 他 俩就在死兔像一只白色的蛇壳袋压倒 两人双脚之间的枯 草的情 景下相遇 了. 两个 陌路 人的相遇显得十分平静. 断臂汉子像烧山灰一样无声地抽 着劣质烟草. 然后他跟此人讲述了一 个叫老马的人的故事. 槽岭上的子弹 跟老马有关. 于是长期笼罩在此人心 头上的凝团立刻烟消云散. 此人仿佛 看见自己的一生有如远处蜿蜒伸展的 山道十分清晰. 还我那粒子弹吧. 断臂汉子临别 时说. 此人的心好一阵抽搐. 时间在他 们痛苦的眼神里悄然流逝. 最后,此人 的目光从断臂汉子的身上移开, 无语 地走向日落的荒野. 断臂汉子孤独地站立了许久,在 暮色四合的时候挽 了 一下空瘪 的右 袖,继续走向已经习以为常的茫然. 旷 野上是沉重而空寂的脚步声, 空瘪的 右袖镀一层残阳在旷野虚无的尽头飘 忽. 然后不知去向. 此人自从与断臂汉子邂逅分离之 后,就背离了原来的方向,摇晃着走向 跳动着蓝水河的古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