编辑: 戴静菡 2013-02-21

2008 年秋天, 一定是我人生最为 虚空的时节. 我还是不读父亲的书, 宁 肯通过眼泪和梦境, 来冲淡、 弥散有关 他的景象. 大约调整了两年, 我得以进 入鲁院学习, 被迫看了几本书. 我自然 也是胡乱地看, 看了还是不懂老师和同 学口头砸来的那些术语. 在离开北京的 前夕, 我喝了酒, 想是不是抱着这些书, 回到没有父亲的地方. 这个时候, 故乡 对我开始意味着, 保存着生命里重要的 人和事的地方. 听课、 看书, 同时有很多以前的声 音半空交错回响. 难道因为父亲也来过 这里? 所以那些话语如此清晰、 迫切地 重现. 鲁院是鼓励这种气氛的场所, 新 鲜的怀疑常被催发. 如那年北京晚到的 春, 又如九江到北京那列夜间火车, 带 我驶入一条幽微深重的路. 回家后我开始翻爬父亲的书墙. 满 室的书霉味, 在2010 年秋天吐出一缕 暖香. 书埋伏在灰里, 父亲在相框里微 笑. 除开自己的书, 父亲在很多书的章 节后写下了即兴心得: 我很高兴能读 懂这些篇章, 缘由是从

1989 年鲁院课 堂上听到关于 '

终极关怀'

四字始. 因为 创作, 未曾间断对人生意义的询问与追 寻……这书我才读第二遍, 我要经常读 它, 即使将来不搞文学, 或是搞企业干 别的. 谁都需要精神家园, 尽管上帝之 光在中国如此黯淡和苍白. 然而人需要 救赎啊! 在父亲各种重叠的声音里, 我记起 那个预言, 到了今天, 我当然不认为那 是威吓, 抑或危言耸听, 从中我只看到 了父亲忧心忡忡的模样. 当我把头悬挂 在床沿, 头脑渐渐清醒, 我开始想一些 重要或想不清楚的事情: 我身处的这个 世界是什么? 我和它是什么关系? 这个 世界的命运, 在这世界里我的命运, 我 同类的命运是什么? 我曾依靠的父亲不 在了, 我将倚赖什么? ……乃至为什么 要活下去. 一度我找到了答案. 在滔滔而来的 文字倾吐中, 我感到这是条完美出路. 我也是这样武装人生的, 学画, 写小说, 沉溺于音乐、 舞蹈、 隐居、 旅行, 仿佛就 此抓住了生命, 掌握了安身立命的密 码. 把艺术之美当作信仰, 将审美高置 于所有价值之上, 在其间沉醉、 享乐、 吟唱, 我当可安度余生. 谁说过, 艺术是一 把伞, 它隔开污水横流的社会现状, 让 人得以栖身, 但只是一时的栖身. 在浮 光掠影的美感中, 我没能找到真正的倚 靠. 不多时我重置风暴漩涡中, 身旁寒 风阵阵. 美和恶从来不是对立的. 美果 真是最完善、 最高境界? 假如没有更高 的价值取向, 艺术之美又靠什么给予人 温暖和慰藉? 若不能给人以爱, 人们为 何要在劳作后寻求艺术的庇荫? 审美的 解决显然不彻底, 它作为绝对价值是牵 强的. 现代艺术中对各种新形式绞尽脑 汁的追求, 显示的正是无所依傍的虚无 价值观: 为艺术而艺术, 甚至 由现实的 废墟进入艺术的废墟 . 艺术需要光源, 犹如美人的乌发需要气血滋养. 那么艺 术, 或说文学的气血是什么? 照亮人生 的光又是什么? 尼采说上帝死了.人要自行其是――人会走向哪里呢?像孔孟一样 崇尚天道,如老庄般超脱,抑或寄托 来世,还是跟着萨特搞荒诞?事实 上,绝望感吞噬着那些置身价值的虚 无中、对价值苦苦求索的人:尼采疯 了,海明威自杀了,卡夫卡将作品付之 一炬,陀思妥耶夫斯基仰天长啸―― 人总要有条出路啊! 仿佛所有的路都堵塞了, 面前只有 几条窄道. 一是发疯, 二是自杀, 三是杀 人, 再是麻木和自我欺骗. 相对痛苦而 言, 发疯算一种自我保护. 自杀要决绝 的多, 是艺术家对信念价值观的自我质 疑与否定. 人或称颂其勇气, 或轻视其 懦弱, 不过我能看到, 他们临终的面容 遍布搏斗的痕迹, 他们身陷绝境的不甘 呼喊. 艺术家以自杀来区分人与兽, 而 杀人与麻木都要准备一颗冷酷的心, 前 者往往挟带着坚定的立场和目标, 完全 蔑视神性. 这二者适合政治家而非艺术 家. 荣格说, 即便是兽性和邪恶也会在 迷惑人的审美中发出诱人的光芒. 杀 人者选择了兽性, 他对现实有既定的目 标和走向, 强大的激情火焰, 不可思议 的力量, 隐匿了的愧疚之心向下滑翔. 人身上一半是天使, 一半是魔鬼, 人是 不完善的. 但是, 如果连作家都热衷于 杀人放火, 我们的文学还有什么希望? 艺术的要旨难道不正是呼应、 显示神性 的存在与可能? 由此, 承受困境, 自我审 判和爱他人, 才是可期望的文学精神. 在那些夜不能寐的暗处, 我曾苦苦 思索那些萦绕不去的疑问, 也曾为贝多 芬、 梵高、 米开朗基罗流过很多眼泪. 生 活如此冷酷, 人世没有意义, 建筑坍塌, 人心无序, 苦难无边无际, 他们在坚 持……文学正当在这样的境遇下焕发 光彩, 发出微弱而有效的声音. 当人们 无所依恃、 流离失所, 带着绝望感从阅 读中寻求力量, 文学应有这样的担当. 作家应有这样的准备, 主动、 竭力寻求 和赋予意义, 而不是充当裁决者宣布并 拓展那份无意义. 文学的力量是柔弱 的, 这指它的功用也指它的质地, 它不 是大旗不是枪杆、 不是烽火甚至不是灯 塔, 只是一盏烛光. 它照进这个世界的 黑夜, 陪你度过一个难熬的夜晚. 这或 许是文学乃至人生存在的意义. 在这样 的夜晚, 作家同读者, 你和我, 一起接受 生活的不幸, 受尽磨难, 在黎明前彼此 拥抱、 呢喃倾诉. 我还在路上,有期望、有幻灭. 当我在父亲的台灯下,寻觅他的身 影,当星空中那些曾受苦的灵魂发出 不灭的光芒,当我们借此登上高处, 得以更新血液和肺气,我深信,我们 可能在某一天摆脱追杀,心中重新充 满了战斗的勇气. 写作, 在索要意义中抗衡黑夜 杨帆责任编辑: 武翩翩 王日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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