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DF《SOMMEILER桥》

360 361 刚好居住了三十年的那天开始,他不停造著一个梦,他梦见月亮,也梦 见一座名叫「SOMMEILER」的拱桥,桥上刻著他童年读到的一句诗: 「我 既是驿站,也是终点和桥」 .梦中的他已不是单数,甚至连零也不是,而是 虚无,因为他根本不存在.他梦见古旧的火车缓慢地开出,车里亮著橙黄色 的灯,像油灯一样忽明忽灭,连查票员也没有值班.拱桥的长度每次也不一 样,令人想起每个梦里月亮出现的位置也略有不同,或许月亮就是牵动拱 桥长度的引力. 他开始向城镇里的每一个居民打SOMMEILER拱桥的故事.东边的 年老居民认识这桥,他们开始叙述一道曾经消失了的美丽石桥,石桥由乾 涩的小石堆砌,没有扶手和桥顶,但带给他们最珍贵的回忆,他们忆述桥 边的景致,金黄的树,碧绿的门,裂开的河水,永不枯朽的杏仁树,发光的 兔子,靠左走的鼬鼠,映有两个太阳的湖水,他们以毕生所知道最美好、 最绚丽、最灿烂的词语,像贡品一样献予这道石桥. 西方的年轻一辈也声称石桥似曾相识,对他们来说,在石桥上看到的 一切犹如昨天一样历历在目,他们忆述一道会随著月亮位置改变长度的 桥.在亲眼见过桥梁后,他们均面临人生的各种失败:破产、离婚、坐牢、 丧偶,它是区里的禁忌,是城里最丑陋最污秽的事物,它将精采的人生毁 於一旦,他们由此看到人生种种缺陷:自私 、不忠、贪婪、伪善、险恶.东西 方的居民对传说各执一词,他们每个人看到的SOMMEILER桥忽尔华丽, 忽尔残缺,就像天下间的人类从自己的掌纹面相,读到截然不同的命运. 每个晚上周而复始地运行,在到达这个城市的四十年头,他决定结 束工作生涯.在他工作的最后一个晚上,他沿著市内的火车路步行.高速 的火车溅起沙石和尘埃,街道还有一股他从小就熟悉的发霉气味,空气中 浮著黄色的尘埃.他站在火车站的残旧售票机旁边等待,地上散满了被人 丢弃的,已打上日期的蓝色车票,在不同的岁月,不同的季节,不同的居民 沿著相同的道路离开.他开始阅读旁边的栏杆和售票机上写满的涂鸦, 细看每个日期和人物,翻开脑里的记忆,让每个人物的关系和阴谋浮现眼 前.这个晚上他会结束这份工作,最后的任务是将一个沉甸甸的黑盒交给 一名客户,客户将会戴上黑色的圆帽以作识别. 手表的指针快要指著深夜十二时,他的客户快要前来,他在城里的 工作快要结束,他在城里再也不会具任何意义.深夜十二时也就是零时 零分,这一分钟是一天的终结,也是一天的开始.在某次开眼睛的瞬 间,SOMMEILER桥出现在他面前,从正面看石桥,那个弧度确实让桥显得 直通到半空,在明亮的照耀下影子轮廓分明地贴在他身后.SOMMEILER 桥既没有光芒,也并非残缺不堪.他走上拱桥,把他的体重负荷在石头之 上,空气冷得让他呼出的空气瞬间结成冰雹.他一步一步走到桥的中心, 看到左右对称的城镇.他在桥的中心看到没有自己的城市,城里的人口已 回复双数,也许明天这个平静的城市所隐藏的仇恨会得到消弭,也许居民 会如常互不瞅睬.他沿著这条拱桥,向著月亮的方向慢慢前行. 他没有再回到这城镇,关於他离开的消息被广泛流传.所有人的直觉 也感受到他是乘桥离开了 ,但出於每人对SOMMEILER桥的不同幻想,有 人忿恨,有人嫉妒,有人高兴,有人失落、遗憾、异、错愕、惋惜…他的 离去几乎拼发出人类的各种情感.他所遗下的传说,和留在路口街角的痕 迹,在空气里勾勒出他缺席的轮廓,留在每个人的心里. 为了纪念这外来的使者,住在东边的老人希望在火车轨道之上重建 SOMMEILER桥,他们团结起来,徵集各居民对桥的回忆,以一个综合的设 计作为蓝本,把珍贵的珠宝镶嵌到桥上,玉石、玛瑙、黄水晶、黑珍珠…,还 在桥上绘上了各种奇珍异兽,他们为拱桥塑造了不同的传说,大都是围绕 他们辉煌的过去.然而SOMMEILER拱桥的重建却带来西边区域的年青人 示威抗议,他们认为这桥是通往地狱的通道,是人生不幸的泉源.年青人不 再相信昔日的辉煌,他们对筑桥的建筑工人呼喊、施袭,堵塞著交通要道, 他们不希望同伴由桥上带著悔恨离开此城. SOMMEILER桥曾一度落成,拱桥的辉煌曾吸引无数的游人参观,揭 幕仪式盛放空前,仿佛回复城镇在中古时代的盛世,外来人络绎不绝,他 们均为桥上的珍宝和珍禽异兽的图案啧啧称奇,它成为东方城镇的骄傲. 在SOMMEILER桥开幕的同一年,西方的年青人终於冲破了对方的防线, 把桥上的珍宝拆毁,因为这桥象徵魔鬼,它歌颂繁华,却带来宿命与不 幸.双方的争战在桥上展开,他们为了理念义无反顾地前进,在寡不敌众 下,换来西方青年的人命伤亡. 经毁坏的拱桥没有再重建,SOMMEILER桥金碧辉煌的外表只剩下没 有扶手,没有栏杆的外壳,细石赤裸裸地曝露於空气中.拱桥一直荒废在城 镇内,居民不再踏足这灾难的战场.东西两边居民的仇恨不经不觉延续了 几代,这对抗的情绪世代相传,而SOMMEILER桥正是他们仇恨的标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