编辑: 向日葵8AS | 2014-07-31 |
当时的我激动不已,恭敬地向于老师鞠了一躬.在那个特殊的时期,收徒属于封建思想,是不允许的,会被批判,所以,我只能这么简单地鞠一躬,算是举行了拜师 仪式 . 我一向敬仰恩师,现在终于有机会跟其学习,更是诚惶诚恐.老师画画前总是用小碗调上半碗淡墨,然后将毛笔放在里面浸泡.他总是谆谆教导: 画画时一定要将毛笔浸泡淡墨,然后再调重墨,这样画出来的画笔腹和笔根处墨色丰富. 有时,老师在案子上作画,我站在身后,连大气都不敢喘,目不转睛地看着老师如何调墨、用色、运笔.当老师画完一幅梅花时,便挂到墙上让我欣赏,随后便让我临摹.我不敢在老师的案子上临,便在砖地上铺上一张报纸,蹲在地上一笔一笔地临摹起来.有时,我也将梅花借回家晚上继续临,一临就是四五遍.第二天一大早再骑自行车给老师送回去.
1970 年3 月,老师得到了一本手抄本《潘天寿先生画论课讲座记录稿:关于构图问题》和一本《听天阁谈艺录》,这两本书系统地讲述了潘天寿的绘画理论.老师经过好一段时间的观察,发现我是一个可靠的年轻人,就让我帮助抄写.于是,我一边抄,一边研究,越抄越喜欢,便长了个 心眼 :多抄了一本留作自己用.在上世纪七十年代初,一个青年人,能以这种方式接触大师的绘画理论,可谓幸甚! 当时,于老师正在接受批判,几乎没有人敢和他接近,跟他走得近的人一旦被造反派发现,就会被批斗,老师身边只有老伴郎师母陪伴.在这种情况下,我不仅大胆地拜师,还经常帮助老师干一些力所能及的活儿.冬天快到了,老师家的蜂窝煤还没拉回家.这可是个力气活儿,老师和师母都犯了愁.我知道后,主动说: 我去! 早晨四点,我就起床了,蹬上三轮车到位于四里山的煤店排队,排上队,装上满满一车煤,一个人往老师在山东艺专的宿舍拉去.身材瘦弱的我,拉着一车煤吃力地向前拱着,当走到山师大的上坡路时,虽说是冬天,却已累得浑身是汗.等拉到老师家时,已是中午十二点了.看到满头大汗的我,老师一边拿毛巾为我擦汗,一边心疼地说: 小尹,累了吧!快坐下休息会儿. 我一边大口地喘着粗气一边大咧咧地说: 不累! 不累! 没想到,这事竟然被人举报了――― 尹延新没有站到无产阶级立场上,而是站到了资产阶级立场上,帮于希宁拉蜂窝煤就是铁证! 我刚一回到单位, 就受到了造反派的批斗. 有一段时间,我因为忙于 革命工作 ,没有到老师家里去.老师便打来电话,问: 小尹,怎么这么长时间没到我家来了?是不是'
革命工作'
太忙了? 凭感觉,我就知道老师一定又遇到什么难处了,一问才知道,老师家没有生炉子的劈柴了.我赶紧向单位请假,带上买木柴的购物本到煤店买木柴.送下劈柴才发现,老师家连片白菜叶也没有了,便又急忙到市场上为老师买青菜. 老师不善言辞,没有多少感谢的话,他慈祥地望着忙里忙外的我,说: 小尹,歇一会儿, 我教你画梅花. 老师画完后,看到我喜欢得不得了,便拿起一张说: 小尹,这张送你吧! 我十分高兴.其实,在那个时候,画并没有什么价值,特别是像老师的画,不小心让人发现了,还会引火烧身.可我却是出于真心喜欢,将老师的画视若至宝. 一次,我同老师一起谈画,老师谈到高兴时,提笔写竹送给我,题跋为: 一九七四年初春与延新同志谈画讲法写此. 在那个年代,人与人的称谓一律叫同志,尽管我是学生,老师也在落款上称我为 同志 . 有一次,我在街上遇到了黑伯龙先生,他说: 小尹,早就听说于老欣赏你,我们在一起聊天,于老说,现在人家都躲着我们,可济南有个姓尹的小青年却主动找我学画,夸你有出息呢! 我听了备受鼓舞,去老师家的次数更多了,经常拿着自己的临摹画去找老师指导.于老看着我的画,常常高兴地喊老伴过来一起看: 你看你看,小尹画的葡萄好不? 因为我画的葡萄粒小了一些,于老便说: 噢,你这是画的野葡萄. 我知道自己将葡萄粒画小了,就说: 老师,我是不是画小了? 于老说: 是呀,应该画葡萄园里的葡萄啊! 中秋节到了,老师打电话给我: 小尹呀,有空到我家里来吃月饼吗? 一下班,我就赶到了老师家.这时,老师站起身,小心翼翼地解开系着纸绳的月饼盒,用一把小刀切下一大块月饼递给我. 吃过饭,老师又将自己精心书写的一幅有着黄庭坚风格的行书送给我.这是毛主席的一首《登庐山》: 一山飞峙大江边,跃上葱茏四百旋.冷眼向洋看世界,热风吹雨洒江天…… 这幅书法一直挂在我的 画室里,谁见了都说好,几次有人意欲出高价收藏,我都婉拒了:老师赠给我的每一幅作品都有一段感人的故事,昭示着我与老师的深厚感情,是无法用金钱衡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