编辑: 星野哀 | 2015-01-31 |
一只鞋帮上甚至还缀补着一块 蓝布补丁.裤子显然是前两年缝的,人长布缩,现在已经短窄得吊在了半腿 把上;
幸亏袜腰高,否则就要露肉了. (可是除过他自己,谁又能知道,他 那两只线袜子早已经没有了后跟,只是由于鞋的遮掩,才使人觉得那袜子是 完好无缺的) . 他径直向饭场走过来了.现在可以断定,他就是来拿这几个黑面馍的. 跛女子在他未到馍筐之前,就早已经迫不及待地端着自己的饭碗一瘸一跛地 离开了. 他独个儿来到馍筐前,先怔了一下,然后便弯腰拾了两个高粱面馍. 筐里还剩两个,不知他为什么没有拿. 他直起身子来,眼睛不由地朝三只空荡荡的菜盆里瞥了一眼.他瞧见 乙菜盆的底子上还有一点残汤剩水.房上的檐水滴答下来,盆底上的菜汤四 处飞溅.他扭头瞧了瞧:雨雪迷蒙的大院坝里空无一人.他很快蹲下来,慌 得如同偷窃一般,用勺子把盆底上混合着雨水的剩菜汤往自己的碗里舀.铁 勺刮盆底的嘶啦声象炸弹的爆炸声一样令人惊心.血涌上了他黄瘦的脸.一 滴很大的檐水落在盆底,溅了他一脸菜汤.他闭住眼,紧接着,就见两颗泪 珠慢慢地从脸颊上滑落了下来――唉,我们姑且就认为这是他眼中溅进了辣 子汤吧! 他站起来,用手抹了一把脸,端着半碗剩菜汤,来到西南拐角处的开 水房前,在水房后墙上伸出来的管子上给菜汤里搀了一些开水,然后把高粱 面馍掰碎泡进去,就蹲在房檐下狼吞虎咽地吃起来. 他突然停止了咀嚼,然后看着一位女生来到馍筐前,把剩下的那两个 黑面馍拿走了.是的,她也来了.他望着她离去的、穿破衣裳的背影,怔了 好一会. 这几乎成了一个惯例:自从开学以来,每次吃饭的时候,班上总是他 两个最后来,默默地各自拿走自己的两个黑高粱面馍.这并不是约定的,他 们实际上还并不熟悉,甚至连一句话也没说过.他们都是刚刚从各公社中学 毕业后,被推荐来县城上高中的.开学没有多少天,班上大部分同学相互之 间除过和同村同校来的同学熟悉外,生人之间还没有什么交往. 他蹲在房檐下,一边往嘴里扒拉饭,一边在心里猜测:她之所以也常 常最后来取饭,原因大概和他一样.是的,正是因为贫穷,因为吃不起好饭, 因为年轻而敏感的自尊心,才使他们躲避公众的目光来悄然地取走自己那两 个不体面的黑家伙,以免遭受许多无言的耻笑! 但他对她的一切毫无所知.因为班上一天点一次名,他现在只知道她 的名字叫郝红梅. 她大概也只知道他的名字叫孙少平吧?
第二章 孙少平上这学实在是太艰难了.象他这样十
七、八岁的后生,正是能 吃能喝的年龄.可是他每顿饭只能啃两个高粱面馍.以前他听父亲说过,旧 社会地主喂牲口都不用高粱――这是一种最没营养的粮食.可是就这高粱面 他现在也并不充足.按他的饭量,他一顿至少需要四五个这样的黑家伙.现 在这一点吃食只是不至于把人饿死罢了.如果整天坐在教室里还勉强能撑得 住,可这年头 开门办学 ,学生们除过一群一伙东跑西颠学工学农外,在 学校里也是半天学习,半天劳动.至于说到学习,其实根本就没有课本,都 是地区发的油印教材,课堂上主要是念报纸上的社论.开学这些天来,还没 正经地上过什么课,全班天天在教室里学习讨论无产阶级专政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