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DF《2016 年5月27 日 星期五 责任编辑：》

77 岁时在长诗中回忆, 儿时父 亲向他讲述火烧特洛伊故事的 情形: 父亲把桌子椅子垒成一 座城, 把我放在上面当特洛伊 王, 我们的猫当海伦, 她躺在凳 脚下, 怯生生的, 让人爱怜. 特洛伊和海伦的故事是如 此深入人心, 不光是罗伯特 ・ 布 朗宁, 从维吉尔到蒲伯, 从歌德 到叶芝, 它激起了一代又一代 人的伟大想象.考古学家施里 曼七岁时获得父亲赠送的插图 书 《伊利亚特》 , 从此他对这个 故事着了迷, 并激起一生对特 洛伊考古的兴趣.当他终于挖 掘到了 普里阿摩斯的宝藏 时, 他不露声色地支开工人, 回 到家把挖掘到的金冠戴在老婆 头上, 嘴里喊着海伦的名字. 在 《伊利亚特》 中, 帕里斯 拐走海伦是引发特洛伊战争的 导火线: (特洛伊的长老) 他们 看到海伦, 正沿着城墙走来, 便 压低了声音, 交换起长了翅膀 的话语, '

好一个标致的美人! 难怪, 为了她, 特洛伊人和胫甲 坚固的阿开亚人经年奋战, 含 辛茹苦――谁能责备他们呢? 她的长相就像不死的女神. '

古希腊悲剧诗人埃斯库罗 斯在 《阿伽门农》 更是咒骂道: 把你称作血的新娘, 嫁随枪矛 ――海伦, 渊薮, 引发夺命的争 吵?沦落, 对海船, 士兵、 城堡, 从精巧的闺房, 轻缦垂飘…… 这十年的鏖战都是海伦引 发的吗? 荷马本人可能是第一个对 此抱有怀疑的人, 他曾隐讳地 提到过战争的真正原因.荷马 借狄奥麦德斯之口说, 不要让 人接受帕里斯的财产或是海 伦.人人知道, 连蠢人也知道, 毁灭的绳索套在特洛伊人的脖 子上. 也就是说, 即使特洛伊 人愿意交出海伦及其财产, 希 腊人也不会撤军.所谓为海伦 复仇, 不过是借口, 真实的意 图, 是要彻底毁灭特洛伊. 古希腊史学家希罗多德早 就看出了这一点, 他说: 谁会 相信, 特洛伊会为了一个女人 打了十年的仗. 希罗多德对当 时的形势进行了分析, 指出特 洛伊真正的统治者是普里阿摩 斯和赫克托尔.他们无论如何 都不会为了帕里斯和海伦而置 整个特洛伊于不顾. 希罗多德相信人的理性, 他认为特洛伊人不会藏匿海 伦, 即便藏匿了, 也会在明显的 损益面前做出符合常识的选 择, 从而把海伦交还给希腊人. 那么特洛伊战争的起因何 在?其实当你面前有一幅地图 时, 一切就很容易理解了.特 洛伊位于达达尼尔海峡, 处于 亚欧陆路联系的中心, 又扼守着 爱琴海到富饶的黑海海峡, 控制 欧亚通商捷径上的咽喉要道.特 洛伊利用这个优越的地理位置获 取了巨大的商业利益, 它依靠得 天独厚的条件, 以主宰自居, 把持 这一带的海运业和商业. 正因为控制着亚细亚这条 经济命脉, 特洛伊靠着过往商 船的税收获得巨大的利益.希 腊半岛上的迈锡尼人早就眼 红, 自己欲取而代之, 并在爱琴 海东岸地区扩张自己的势力, 只是苦于没有适当的借口和机 会发动战争.因此即便没有诱 拐海伦的事情发生 (希罗多德 的观点是海伦并不在特洛伊, 而是去了埃及) , 特洛伊战争照 样会发生 (如果今天发生特洛 伊战争, 这个借口或许就会变 成大规模杀伤性武器) . 古希腊演说家高尔吉亚在 《海伦颂》 中雄辩道: 海伦是无 辜的. 悲剧诗人欧里庇德斯更 是有自己的看法, 他认为希腊 远征特洛伊是因为希腊人口过 剩, 导致了扩张的野心. 正是海伦的美貌, 使得一 场攻城略地、 争夺贸易的血腥 战争, 变得让人久久回味…… 跟所有瓜类唱反调的瓜是苦瓜.在一条以 甜划分的河流上, 甜瓜在此岸, 苦瓜在彼岸. 甜瓜是热闹集市、 是锣鼓队、 是合唱团.它 们的高音是甜, 它们的铜钹和鲜艳衣服是各式 各样的甜.甜像神秘的地河被甜瓜吸到它们橘 色白色红色的瓤里.如果说大地上有珠宝, 甜 瓜难道不算其中一种吗?假如世界上甜瓜变得 稀少, 每个县区只生产一枚.那么, 有钱人会拿 着无味的黄金翡翠排队去换这个甜瓜, 他们舍 不得吃, 捧在手里照相.算命的人会说得到甜 瓜的人本有三世祖荫, 自己精进修行才得到这 样的福分.他的面相和掌纹都预示他是一个配 吃甜瓜的人.甜瓜嘻嘻哈哈, 它糊里糊涂弄了 一肚子甜水, 科学把它的甜称之为糖分.玉米 面、 白面和大米里都有糖分, 但它们不甜.不甜 就算不上公众人物.就像在国外读完博士不回 国就显不出尊贵.针对舌头的甜才算糖, 不甜就 是明珠暗投, 就没有身份.西瓜、 香瓜、 白兰瓜、 哈密瓜、 蛇皮瓜、 它们甜成一片, 秘密酝酿一个天 堂, 让舌头不知所措.甜瓜让苹果、 鸭梨为自己 甜度不够而感惭愧, 瓜们滚瓜溜圆, 在瓜果摊子 上睥睨众生.瓜看熙熙攘攘的人流, 想他们无非 是想吃瓜而吃得上与吃不上的人, 世上无非这两 种人.瓜分不出人之男女贫富, 它只知道有人吃 过瓜, 有人没吃过瓜, 如此而已. 苦瓜是另一回事, 它走得太远.苦瓜比南 瓜、 丝瓜、 黄瓜、 角瓜走得都远.它天生具备黄 连、 黄柏这些黄字辈家族的禀赋, 在大地里找到 苦, 揣在了身上, 仿佛走夜路的人在身上揣了一 把刀子.苦瓜认为苦才是世间正味.万物活下 去的底色是苦, 能喘气的、 能生长的生灵, 陪伴 它们一生的是苦而非其他味道.所谓甜是幻 象, 是舌头编造的谎言.甜跟舌头的关系比跟 糖的关系更密切.人把轻浮的甜瓜抱在怀里, 怀没觉得甜.手拿甜瓜, 手也没甜.秤与甜瓜 打了一辈子交道, 却不知甜瓜哪里甜.万物相 互依存, 所谓快乐只是因缘偶合的结果.舌头 宣布的甜只是舌头的结论.除舌头外, 谁也听 不懂它的味觉语言. 犹太人对刚刚懂事的孩子布道, 先说人生 的本质是苦, 他们说教育的真谛是接受苦, 而不 是改变苦.接受了这种观念至少可以远离抑郁 症, 把人生遇到的所有磨难看成无法避免并理 所当然.犹太人的想法也是苦瓜的想法.苦瓜 生活在苦里, 所以感受不到苦, 它从未受到甜的 绮靡诱惑而感到焦虑.苦瓜以为苦乃中正之 味, 清热解毒.甜是浑水、 苦才是清水.我小时 候听广播老听到一个日本人名为清水正夫, 率 领日本松山芭蕾舞团来北京表演芭蕾舞剧 《白 毛女》 .清水清澈, 人在苦里也清澈, 思考能力 被苦激活.所谓思考在神经学表述里被称为判 断力, 即自己给自己过秤的能力, 也是空间定位 能力.获知自己在哪里, 看到了前后左右, 同时 知道了自己的分量, 物理学叫质量.由此得知 自己的起点在哪里, 终点在哪里以及自己的运 行速度是多少.马三立将此称为 饭量 ―― 知道自己吃几碗干饭.人类在已知的几千种疾 病中发现与糖代谢异常相关的病曰糖尿病, 但 没发现苦尿病.甜可置人于死地, 但苦不会. 作为味觉的苦, 只害了舌头但不会使舌头烂掉, 苦味无害于其他器官.人惯着自己, 先惯自己 的舌头, 曰吃喝.再惯着自己的腿脚, 曰行, 又 惯着自己见不得人的器具, 曰色, 还惯着自己的 脾气, 曰嗔.集合起来说叫吃喝嫖赌或酒色财 气.人类已经摆脱朝有饭、 夕没着落的困窘, 有 用钱币脂肪积累资源的能力, 之后追享膏粱厚 味, 曰享受, 实为轮回. 苦瓜没想过人也会吃它.它以为苦可免刀 俎, 但仍有人自讨苦吃.苦瓜的一生跟人吃不 吃没关系, 就像人的一生怎么活跟骨灰盒形状 没关系.苦瓜比其他瓜更像玉, 故宫里的白玉 苦瓜坚而美, 比想像中的白玉黄瓜、 白玉西瓜、 白玉冬瓜比更接近艺术.苦瓜之绿是柳梢初青 的绿, 它绿不到西瓜那种深潭之色.苦瓜的初 绿如同说苦也是一种清新, 这是春味.春天里, 没有哪一样植物突兀地冒出来甜.甜总是夏季 与秋季以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