编辑: 梦里红妆 2019-01-15

同时悖谬之处又在于, 当男爵离开了尘世, 他似乎才对 尘世产生更大的热情和更执著的关怀, 于是又以居高临下的姿态对地面 上的生活积极参与. 他在树顶出席姐姐的婚礼, 在妈妈临终之际从窗外

134 用鱼叉取了一片橘子递到她的手里. 他与邻居高贵而专制的女子薇莪拉 在树上轰轰烈烈地恋爱, 并为她的负气离去痛不欲生. 他曾经率领森林 中的烧炭工一举截获摩尔海盗藏在洞穴里的宝藏, 指挥了一次抗击警察 征收什一税的暴动. 他树上的生涯最值得夸耀的篇章或许是接见前来拜 访男爵的拿破仑皇帝, 在树上为拿破仑遮挡炫目的太阳. 这似曾相识的 一幕使拿破仑仿效起当年的亚历山大大帝: 如果我不是拿破仑皇帝的 话, 我很愿做柯希莫・隆多公民. 男爵还背靠一个枝丫, 在一块小木板 上从事写作,在他那穿插着惊险情节、决斗和色情故事的 《一个建立在 树上的国家的宪法草案》 中, 男爵设想自己创立了在树顶上的完善的国 家, 说服全人类在那里定居并且生活得幸福,而他自己却走下树, 生活 在已经荒芜的大地上……男爵尝试着树上一切可能的生活, 建立了属于 自己一个人的王国, 创造了一种与众不同的生存. 它离尘世如此切近, 但 却是一个人类中只有最富有想像力的一员――卡尔维诺――才真正抵达 了的梦幻国度. 在男爵漫长的树上生涯中, 这如此切近, 却又使他遥不可及的尘世的 幸福是不是曾经每时每刻都对他构成着莫大的诱惑?男爵的弟弟――小说 的叙事者――凝望着哥哥隐身其中的一片片茂密的树林, 经常泛起的就 是类似的思绪: 他躲在一棵梧桐树顶上,挨着冻, 望着灯火辉煌的窗子, 看见 我们家室内张灯结彩, 头戴假发的人们跳舞. 他的心里曾经涌起什 么样的情绪呢?至少曾经稍稍地怀念我们的生活吗?他曾想到重返 我们的生活只差一步之遥, 这一步是那么的近又是那么的容易跨越 吗? 在人类的一切需要逾越的界限中, 男爵面临的界限无疑是最容易穿越的;

而在人类一切需要固守的界限中, 男爵的界限又是最难以守住的, 因为 尘世的诱惑是如此切近, 如此触手可及, 甚至一不当心就可以跌落在地 上,返回原初的生活,回归尘世的快乐,体味脚踏实地的踏实感,并继

135 而踏着远游者的足迹走向更远的地方, 去实现树上无法企及的更多的可 能性.但是,男爵与地面的咫尺之遥最终却成了永远的距离. 由此, 弃绝 构成了男爵的树上的传奇生涯的主题词.而 弃绝 也同样构成了一九的生命维度:对爱情的弃绝, 对陆地上大千世界 的丰富体验的弃绝, 对在城市以他那举世无双的技艺扬名立腕的巨大诱 惑的弃绝. 尽管对一个在船上邂逅的女孩的怀恋, 以及想在陆地上听听 海的声音的渴望, 几乎使他一度弃船登岸, 他曾经离陆地与男爵一样已 咫尺之遥. 然而就在他走到连接轮船与陆地的跳板的中间, 他停住了. 一 边是城市的钢筋水泥的无边的森林, 无限可能的诱惑, 无限美好的许诺;

一边是有限的船上的天地, 以及同样有限的钢琴键盘上的八十八个琴键. 一九在跳板上久久伫立. 这是一个艰难的抉择, 我在凝神屏息中似 乎听到了他的怦然心跳. 影片最生动的片断正是一九这良久伫立的 时刻, 那是他生命中悬而未决的时辰. 最后, 他扔掉了自己的绅士帽, 回 过身来,重新走向了船.绅士帽划过天空,画出了一道完美的弧线,宣 告着他对陆地生涯的彻底弃绝. 当男爵和一九放弃了另一个世界的可能性的时候, 人们仍然可 以感受到他们内心深处的怅惘. 男爵和一九都有他们无法企及的空 间, 对男爵是近在咫尺的地面以及森林延伸不到的地方, 对一九则 是大海的尽头――陆地, 以及远方那一座座高楼林立的都市. 《树上的男 爵》 中有一个细节让我久久难忘:男爵曾在森林的尽头良久观望一大片 他无法逾越的空旷的草地, 仿佛可以从草地上悟出长久以来在内心折磨 着他的那个东西:对于远方的思念、空虚感、期待,这些思想本身可以 延绵不断, 比生命更长久 . 这正像一九也渴望与陆地上的人交流, 渴望换个角度, 从陆地上谛听海的声音一样. 每个人都会对自己所没有 经历的生涯怀有一份好奇甚至渴望, 许多人甚至为了自己无法企及的世 界而离开家园,走向远方.远方曾令多少人魂牵梦绕, 远方甚至就是乌 托邦的化身. 于是就有了兰波的 生活在远方 . 生活在远方, 是把远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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