编辑: 梦里红妆 | 2019-01-15 |
136 的生活看成是惟一值得体验和尝试的生活. 兰波们借着对远方的怀想超 越于不圆满的现世, 逃逸出当下的处境, 却没有意识到所谓远方只是以 可能性的方式存在的,它不可能变成现实,因为远方一旦抵达, 就不成 其为远方, 而变成了当下和此在, 于是又会有新的远方在遥遥的不可企 及的地方召唤. 远方是没有尽头的, 正像一九视野中的城市没有尽 头一样. 对一九来说, 近在眼前的城市, 也是可能性和无限性的象征, 它 许诺了太多的东西, 而恰恰是这种无限性的许诺使一九望而却步: 城市是那么大, 看不到尽头, 尽头在哪里?可以给我看看尽头 吗?只是街道就已经成千上万,上了岸,何去何从?爱一个女人, 住一间房子, 买一块地, 赏一片风景, 走一条死路. 太多的选择, 我 无所适从. 在一九眼里, 陆地是艘太大的船, 是位太美的美女, 是条太长的航 程, 是瓶太浓的香水, 是篇无从弹奏的乐章 . 如果说男爵坚持生活在树 上, 用他自己的话说是一种 抵抗 , 抵抗人世间的凡俗和平庸;
而一九 则是一种退守, 一种回归. 男爵和一九对与众不同的生活的选 择, 与其说出于别出心裁的刻意,不如说更是遵循了内心的召唤, 顺从 了自我的内在本性. 如果说男爵凭借树上的王国寻找到了一种 把自己 的命运同其他人的命运分隔开来,并且成功地变成与众不同的人的方 法 , 那么一九则选择了一种更适合于自己的有所限制的形态, 选择 了一种他所驾轻就熟游刃有余的生活. 生于船,长于船,死于船 ,船 最终成为他的宿命. 我没法舍弃这艘船,我宁可舍弃自己的生命. 当 他最后与那座海上浮城一起消亡, 他的生存选择最终上升到了一种存在 论的层面. 于是, 当男爵在森林的尽处瞩望远方的时候, 当一九寂寞地俯 瞰陆地和远眺城市的时候,这凝神的姿态分外令人感怀.而由此, 我明 了了他们何以执著甚至顽固地坚守只属于自己的生命的界限. 他们保留
137 了对另一种生活的权力和想像, 同时把对远方的思念封存在思念本身之 中,把陆地和远方定格在自己的边际之外. 边际性是现代人面临的重要临界形态, 每个生命个体毕生都在处理 自己的各种各样的边界. 经常遭遇边界主题的作家是昆德拉, 他的小说 《生命中不能承受之轻》中有这样一段话: 我小说中的人物是我自己没有意识到的种种可能性. 正因为如 此,我对他们都一样地喜爱,也一样地被他们惊吓. 他们每一个人 都已越过了我自己圈定的界线.对界限的跨越(我的 我 只存在 于界限之内) 最能吸引我, 因为在界限那边就开始了小说所要求的 神秘. 在昆德拉这里,对界限的跨越是最吸引人的,小说的神秘, 就在于人物 可以越过某一条界限抵达一个无法预知的天地. 《雾中风景》 和 《永恒与 一日》 的导演安哲罗普洛斯也在自己的影片中屡屡触及 边界 , 他在台 北接受一次访谈时就集中探讨过这个话题. 《雾中风景》中有个小男孩 问: 什么是边界? 安哲罗普洛斯称他接下来的片子 《鹳鸟踟蹰》 就是 为了回答这个问题而拍摄的: 《鹳鸟踟蹰》不止在谈地理的边界,还有人际之间的边界、爱 情的边界、友谊的边界、一切的边界. 马斯楚安尼在片中也问了一 个问题 : 现在我们越过边界了但是要越过多少道边界, 才能回 到家? 对我而言,要找到一个地方,让我能跟我自己、 跟环境和 谐相处,那就是我的家.家不是一间房屋,不是一个国度. 然 而这样的地方,并不存在. 安哲罗普洛斯启示我们, 人类所遭遇的边界是无所不在的, 它在人 类的生存中具有本体性. 这也解释了何以有那么多的艺术家迷恋边界的 主题. 就作家而言, 二十世纪酷爱边界这一母题的当然还有卡夫卡和博 尔赫斯. 卡夫卡的特质是在边界徘徊, 他笔下那个彳亍在通向天国的阶 梯上的猎人格拉胡斯以及逡巡在城堡外的K无疑都是卡夫卡自己的画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