编辑: ACcyL | 2019-02-11 |
晚年,又一直病卧在 床,连楼都下不了,最后连床都下不去.每逢想到 这些情景,心里就会发酸.这几年来,尽管心里一 直替他担忧,也一直有隐隐不祥的预感,但是,今 年春节前夕,听到老傅病逝的消息,还是感到那样 的突然,站在雾霾的街头,愣了半天.老傅和我同 龄,没能熬进本命年的门槛. 老傅过世之后,他的闺女陆杨是个有心人,发 现了他随手写在零散纸上的好多首诗, 散落在家 中的角角落落.闺女便把它们全部收集好,打印出 来.其中还有一部分是老傅在《五人集》上的批注, 一并也一条条整理出来,打印出来,编辑成厚厚一 册.这是对写了一辈子诗的父亲最好的纪念.那本 《五人集》是前几年我们中学同班和老傅同好的五 位同学,将各自写的一些旧体诗合印的一本诗集, 属于自娱自乐,留给彼此的一个友谊的念想.没有 想到,病中的老傅将每一首诗都认真看,还随手写 下了翔实的批注.没有对诗真正的热爱,没有对友 情真挚的倾注,是做不到的.我们五个人中,只有 他做到了.这些批注,没有客套的虚与委蛇,非常 直率,直不辅曲,一针见血. 我看到了他对我写的诗的批注,非常感动. 我写了一首《孩子新居即兴》,其中颔联: 如 约而至窝瓜长,不请自来扁豆生. 老傅批注, 长 改为 老 , 生 改为 青 .改得真的是好. 窝瓜 老 ,是窝瓜最好的时候,我们常说 老窝瓜 嘛;
而 比起 生 来, 青 有了活生生的色彩,和 老 对仗 得也更有了情趣, 常说是 老中青 嘛. 生 和 长 ,当然对仗得也算工稳,但不如 老 和 青 对 仗得更有鲜活的生气. 我写《清明怀李玉琪》,李玉琪是和我同在北 大荒一个队的北京女知青, 挖沙子时塌方被沙所 埋而亡,年仅
17 岁.这首诗的尾联 是 当年多少知青伴,独你荒原睡落 霞 .老傅写道: 睡 字改 守 .改得 多好啊, 睡 只是一种状态;
守 字 则含有更为深厚而复杂的情意.我 们都从那里回到北京, 五十多年过 去了,而她还在那里守着,守着什么 呢?无以言说的余味,和一种隐隐的 痛感,让我心动. 在我题写朋友梅兰竹菊诗手书 长卷中的首联 少年枯坐三尺斋,夜 夜挥毫踏墨海 旁,老傅批注: 踏 字改为 探 .在颔联 竹菊梅兰随字 走,隶行楷草伴花开 旁,老傅批注: 字 改 笔 , 花 改 帛 .前者, 探 字改得好,有了少年学书的劲 头儿, 踏 显然不符少年而显得老 成或过于气势汹涌了.后者, 笔 和 帛 改得都很实, 帛 不见得比 花 好,且 帛 是入声字;
但 笔 改 得确实要比 字 要好,意在笔先,方 能字上纸端. 我写 《重读 〈我们曾经相爱〉》,《我们曾经相 爱》是我
1984 年出版的第一部长篇小说.全诗是 这样的: 三十年前旧作文,曾经往事落灰尘.风吹 犹动空庭柳,月照难堪满纸魂.书外逢谁悲白发, 字间知己哭青春.从来乱世轻生死,未必爱情属美 人. 老傅的批注有两处修改:一是把 吹 字改为 闭 ,改得我眼前一亮,是啊,既然是风吹,当然柳 就会动, 犹 字用在这里就说不通.改为 闭 字, 不见得最好,且是入声字, 停 或 平 ,都可以作 为更好斟酌的对象,但, 闭 毕竟是让风停住了. 二是,将最后一句的 爱情 改为 姻缘 ,改得好, 改得更为准确.乱世美人可能难有稳定的婚姻,但 乱世爱情还是存在的, 电影 《乱世佳人》《魂断蓝 桥》里便都有这样的爱情. 如今的世上, 还能有这样的人, 认真读你的 诗,字斟句酌地细心为你挑错,并搜肠刮肚帮助你 出主意修改吗?幸运的我有,便是老傅. 《五人集》中有老傅自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