编辑: 王子梦丶 | 2019-06-18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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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 9 年在山东水产学校上学, 内陆来的同学都是好奇地第一次听说这 个名字, 后来我则以 鲍鱼, 不是鱼 为 题发在当时的 《水产报》 上.小时候, 岛 上的鲍鱼多且不值钱.妇女退潮赶海随 手摸到的鲍鱼能把篮底盖住.上小学的 时候, 赶上文化大革命闹得凶, 岛上的高 音喇叭里, 一遍一遍喊着: 今天到大队 大院里吃忆苦思甜饭了. 所谓的忆苦 思甜饭, 就是露天支着一口大锅, 锅里浮 着一层玉米面, 剩下的全是海菜, 没有一 丝油花,放着一丁点食盐,委实难以下 咽.有一次, 正随母亲在院落里喝菜汤, 瞅眼看见村书记、会计几个人蹲在会计 室里,用煤油炉正煮着吃满满一 锅鲍 鱼. 那时鲍鱼虽普通,但鲍鱼壳却值钱 得很, 大概是两毛钱一斤, 公社的药材收 购站一年四季回收.渔家院落, 经常看到 鲍鱼肉被针线穿着, 挂在房檐下, 一串串 的,晾晒成鲍鱼干,鲍鱼壳早拿去卖了 钱, 从供销社换回油盐酱醋. 真正明白鲍鱼的名贵, 是80年代的 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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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 2 年从水校毕业后, 转年分配到 长岛水产局.一天, 局长从日本考察回来 做报告, 大发感慨说, 像鲍鱼这样的海珍 品, 一般的日本人是吃不起的, 只有日本 天皇才能吃得到.听后心里 咯噔 一下, 不敢 奢侈 享受日本天皇的资格, 心想如果能用鲍鱼去换日本的彩电该有 多好. 随着改革开放政策的深入,我的这 个想法很快变成现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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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 4年秋, 长岛国 营外贸公司利用转口贸易出口日本活鲍 鱼, 家乡的鲍鱼开始 游 出国门.为了 鼓励创汇, 国家政策奖励平价日产彩电, 在外贸工作的同学,为我争取到一台首 批18夏普彩电, 当全家人和街坊邻居 围坐一起看日本原装进口彩电时,心情 甭提有多高兴了. 进入
8 0年代中后期, 国家对水产品 价格全面放开,海岛的对内对外贸易活 跃起来.几乎每个渔村都有水产冷藏加 工厂, 做鲜活贸易和初级加工, 鲍鱼等海 珍品越来越多地走上老外的餐桌,不仅 出口日、 韩, 还远销欧美.大把大把的外 汇, 不仅换来了进口彩电、 冰箱, 更重要 的是引进了国外先进技术设备,扩大了 生产和出口,为海岛和海岛人不断带来 富庶和文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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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 9年杨朔在他的散文名篇 《海市》 中写道: 这真实的海市并非别处, 乃是长山列岛. 儿时读后不甚解其意, 其实那时的家乡同外界比仅能填饱肚子 而已. 改革开放3 0年, 长山列岛确确实 实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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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 2年率 先成为山东第一个小康县, 渔民告别了 苦咸井、 海草房、 煤油灯, 喝上淡化水, 通上大陆电, 住上别墅楼, 岛岛建起码 头, 村村铺水泥路.蓝天碧海交辉, 绿树 红楼相映,一派社会主义新渔村的康庄 景象! 老井犹如故乡甘甜的乳汁, 哺育着世世代 代的人们;
又如深邃的眼睛凝视着高远的苍 穹.悠闲的白云, 耀眼的闪电, 绚丽的彩虹, 璀 璨的星宿, 她都看在眼里;
乡亲们的喜怒哀乐、 悲欢离合, 她都记在心上.只因记忆里有太多 的苦难, 所以她的眼神有些忧郁, 老是泪光滢 滢. 老井是先人在安村之初而打的,濒临河 边, 水源极旺, 五冬六夏, 从未干涸. 晨曦微露, 辛勤的乡亲便忙碌着挑水, 水筲的吱扭声, 咚 咚的脚步声就不绝于耳.有些人在井台上抽 起了旱烟, 随之发布山村新闻, 譬如谁家老人 病得不轻, 谁家后生今日相亲, 谁家的肥猪卖 了个好行市, 这些信息大多寥寥数语, 言简意 赅, 站立片刻, 不误挑水.井台成了故乡传播 新闻的平台. 井水清澈见底, 约摸有一人多深, 水面至 井口也有一人多高.少年时代, 我时常坐在井 台上浮想联翩, 想象先人如何寻找水源, 开挖 泉眼.这些砌井的石头是靠肩扛还是靠驴驮? 是来自北山还是西坡?我第一次上井打水时, 摆筲不得要领, 不慎担杖钩与水筲脱节沉至井 下, 我好不心慌, 左顾右盼, 渴望有人前来挑 水, 帮我将筲捞出, 可是等了许久, 老不见人 来. 求人不如求已. 我壮壮胆, 手扳石缝, 脚 井壁, 小心翼翼地向下移动, 傍临水面, 用担杖 钩去挂水筲, 试了几次, 终于挂上了.尔后手 扯担杖, 向上攀援, 将担杖钩挂在井沿下的石 头上, 待爬上井台后再俯身扯钩, 将水筲提上 来.虽说历时不长, 却因心情紧张, 致使大汗 淋漓, 溻湿衣衫.那一刻, 我觉得自己长大了, 因为我征服了老井. 我时常望着老井回忆惨死的父亲.父亲 身染重病, 无钱医治, 痛苦不堪, 只好投井了却 残生, 当时他还未到 不惑 之年.老井记下 了故乡的创伤!早年, 发生过一场可怕的大饥 馑, 乡亲们从山里撸来了树叶挖来了野菜, 有 气无力地拿到井上洗,男人饿得连担水都挑 不动了, 有些人被活活饿死.老井记下了故乡 的凄凉! 秋前秋后下涝雨, 山上就出雀菜了, 主妇 们轧伙捡回来, 就马不停蹄地到井上洗.雀菜 好捡不好洗, 需要洗好多次才能洗净, 然后用 其馇渣吃, 那可是一种难得的美味哩.三个女 人一台戏, 井台上就荡漾着欢声笑语.暮秋时 节, 萝贝出园下窖了, 主妇们喜欢把萝卜缨儿 拿上井洗好, 也用它馇渣吃, 这样就不用丈夫 挑那么多水了.老井记下了故乡的欢畅. 老井隔上几年就要掏的,大多趁天旱无 雨时掏.早年没有抽水机, 几个强壮青年轮流 拔水, 等井水干了, 派人下去将沉淀的泥沙杂 物清理出来.黑黢黢的淤泥中有不慎遗落的 小筲、 顶针、 手镯、 簪子、 小镜等, 是谁家的, 自 会前来认领. 井台很洁净, 用石条铺就.夏天的夜晚, 乡亲们总愿在井台上凑堆纳凉, 有人趁机讲故 事, 大多是发生在当地的传奇, 譬如擅长作祟 的黄鼠狼啦, 爱捉弄人的貔子啦, 这些传奇原 汁原味, 绝对原创, 绘声绘色, 百听不厌.井边 恰有几棵大柳树, 树上有好多知了.有人在树 下生起一堆篝火, 尔后摇撼柳树, 知了大骇, 弃 树投火, 人们便手忙脚乱地捉知了, 放在火中 烧着吃, 井上纳凉的人自然有份.待到意兴阑 珊, 大家就在井台上露宿. 悠悠老井哟,如同故乡深邃的眼睛在不 停地张望, 我至今也未走出她的目光. 盼望已久的冬雪, 终于从天而降了, 但它 远不是我想看的大雪.望着这一阵一阵的小 雪, 我不禁怀念起童年时候的大雪来. 我的童年,是在祖国西北边陲的军垦农 场里度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