编辑: LinDa_学友 | 2019-07-01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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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 家园本版编辑: 舒晋瑜
电话: 010-67078074 2019年 5月 8日 文人画像 WENRENHUAXIANG 罗雪村/作 偌大文坛, 我最亲近、 交心 的前辈, 是李国文先生.对他这 一郑重的称谓, 口头表达时, 从 未有过, 径自呼他老李.这是当 初结识时的原始叫法.其实, 我 一直想改变称呼, 几次真诚地尊 其 李老 , 他总会调侃回来: 任老, 有何指教? 而一旦我重返 老李 , 他才肯正常地回复到与 芙康 说事. 前些年, 我还在上班, 有聊 无聊, 便拨个京津长途, 与他上 天入地说上一通.我当然知晓, 老李对我不烦不厌, 才敢于随时 打扰.但他夫人老刘, 似颇有怨 言.尤其当我翻过花甲, 到了六 十四五, 老刘几乎每回 (李宅甄 别来电概由老刘把关) 都会声讨 我: 你还在编稿哇?你要将我 们老李累死呀? 语气不轻, 但力 度并不重.我能体会出老两口 儿对我的宽容与纵容. 其实, 这真是没有办法的 事, 刊物需要他. 老李蛰居京城一隅, 却对文 事了如指掌.从上世纪
90 年代 开始, 他在 《文学自由谈》 上的大 多数文稿, 指向异常明确, 锲而 不舍地坚持对文人的剖析.古 今中外的骚人墨客, 都在视野之 内.而读者心中雪亮, 他最终的 着眼点, 全都会落实在时下文 坛.知人论世, 从不依赖他人 (种种哲人、 伟人、 圣人之类) 结论, 仅凭自身的学识人格, 仅凭 世间的人情事理, 醉心于除草、 松土、 浇水、 施肥、 捉虫、 剪枝. 诸如 中国文人, 不用招呼, 很容 易地就蚁附于权力周围;
无须张 罗, 很迅速地就麇集至长官身 边 这类句子, 在老李的每篇文 章里, 毫不夸大地说, 俯拾皆是. 来华的外国人中, 身份显赫 的, 被视为国宾;
文学期刊主办 机构牌子硬气的, 被捧为国刊;
仁义礼智信为标志的祖传秘方, 被叫为国学;
李国文先生的文章 好, 遂被称为国文.顺理成章, 我只要还在操办质疑作家、 作品 的刊物, 就断不会放过老李这样 的作者, 于是纠缠般地向他约 稿.他躲不脱, 便索性不躲, 且 信誉极好, 逐期优质供货, 长达 二十几年, 竟无一爽约.如此合 作, 单论历时之久, 我敢大大方 方地说, 古今中外, 迄无先例.
2015 年年底, 我告别刊物. 85岁的老李总算解脱, 终于不用 再被 感召 着, 为 《文学自由谈》 写稿了.我都替前辈兼兄长的 老李, 有一种说不出的轻松.但 同时又十分惶恐, 他多年来躬体 力行的援手及耳提面命的提携, 难以言传的大恩大德, 晚生将何 以报答呢?我其实明白, 谢恩之 念, 终究无法兑现.这是否也该 算一种人生的无奈? 前年岁末之夜, 临近子时, 我给习惯晚睡的老李拨电话问 候新年.他回答我的请安, 向来 利索.比如, 每日宅家, 翻几页 闲书, 写几段文章, 接几个电话, 天气好时, 出门走走.总而言 之, 起居平顺, 乏善可陈.几乎 每次如此, 草草带过自己, 便开 始听任我的口无遮拦. 我告诉他: 刚从你老家上 海回来.并且, 此番前所未有, 住了八天之久. 轮到他吃惊了: 有何贵干? 弄点小菜吃吃. 吃青菜, 是老李的爱好.是 他告诉我的, 这几乎也是全体上 海人的爱好.
1986 年夏天, 我与老李, 结 识于四川峨眉.当时攀登金顶, 尚无索道, 正常上山、 下山, 需至 少三日.队伍都走了, 只剩我和 老李.我问他: 你为何不去? 他说自戴帽右派之后, 长年深山 劳动, 遂厌恶山. 而你为何不 去? 他反问.我回答, 大巴山里 长大, 不稀罕山. 我俩厮守红珠山宾馆, 整整 三日.1935年建成的红珠山, 曾 是蒋介石的下榻之地.绝世幽 默的毛主席, 说过一句著名的嘲 讽: 八年抗战, 委员长躲在峨眉 山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