编辑: 丑伊 2019-07-05

我想道声祝福, 可在 这样的氛围里, 吐露不出半句恰当的话语. 掰开, 手里拿着的就是半个月亮. 它仿佛由薄薄雪片堆积而成, 一层一层, 透明透亮, 泛着柔和的光.夹在中间的 是洗沙, 夜色一般, 但细细密密镶嵌着一 些金色颗粒, 宛如星辰. 那是杨助作为一家糕点厂的老板为 我亲手烘烤的水酥饼. 他告诉我这种滇西特有的饼的制作 步骤: 将上好的新鲜猪板油剁细, 去除杂 质, 混入精选老面粉, 下大力气揉搓透 彻, 再把这 油面 揪成小团, 捏制有馅的 圆饼.最奇特之处是要将拓有精致图案 定形后的饼置于山泉水中浸泡数小时甚或 一天, 才捞出放入专用的炉中, 用捂好的炭 火作底火, 上面用炽旺炭火两面烘烤.它 们的馅, 可以是火腿、 鲜花、 核桃仁等.而 他自己做的这些饼却以橘皮入馅. 也许是汲取了山泉的甘冽, 咬一口, 手中的饼酥香甜软中带着一丝沁凉, 如 艳阳当头喜遇拂面清风, 惬意爽心.其 中较耐嚼的, 是橘子的果香和一种令人 愉快的辛辣, 独特风味因此又获加持. 杨助说得头头是道, 做的饼也内外 兼美, 颇有创意. 我与杨助从小相识.我们都曾家住 白族聚居的剑川县金华镇东门街.离乡 四十多年的我一直记得, 当年只要从他 家门前经过, 就会听到有人悄声说 这是 杨亚宁的家.他和郭沫若有交情 , 让我 不由把脚步放得轻轻. 那是发生在1942年4月的事.当时, 郭沫若的话剧 《屈原》 在重庆演出获得轰 动性成功.在鲜花和掌声如潮涌来时, 他 收到了一封来自昆明的信, 善意中肯地指 出了剧中的几点小瑕疵, 让他刮目相看. 写信人就是杨助的父亲, 出身贫寒、 自学成才的白族青年杨亚宁. 那时郭沫若刚写完话剧 《孔雀胆》 的 初稿, 苦于在昆明找不到合适的熟人帮 忙调查段功梁王的一些遗事对之进行修 改和补充, 就决定请文史功底较深的杨 亚宁帮忙. 杨亚宁不负重托, 排除万难多方搜 寻, 慷慨付出心血和汗水, 赢得了郭沫若 的友谊. ……未知的朋友, 能够这样诚心 地帮助人, 实在是近年少有的事. 在《〈孔 雀胆〉 二三事》 一文中, 郭沫若不由如此 感慨.他把杨亚宁的四封有价值的来信 装订成册, 在卷头题了一首诗: 亚宁盛 意至可感/助我完成 《孔雀胆》 /来件珍藏 在玉函/传之百世足观览. 在以后的邮 件来往中, 他不仅和杨亚宁剖心对话, 还 赠与他为鲁迅先生所撰挽联 返国空余挂 墓剑, 斫泥难觅运风斤 的书法条幅. 多年后, 我写了一篇题为 《郭沫若的 白族知交》 的文章.远在故乡的杨助看 到后, 打来电话感谢我让他重温了父辈 的荣光.没想到的是, 谢 字才落音, 他 接二连三说的竟是 惭愧 两个字, 为自 己未能接续父辈的文脉. 早就听说, 杨助小小年纪就因父亲 莫须有的历史问题 (后已澄清) 而辍学, 进县副食品加工厂当了工人, 但凭着自 己的踏实肯干和日益精进的技艺, 后来 成了厂长, 再往后国营厂改制, 他就自 己办了一家糕点公司, 发家致富了, 让 人称羡. 行行出状元嘛! 我只好这样安 慰他. 前些年, 有家乡人告知我, 故里东门 街突发了一场火灾, 杨亚宁的旧居不幸 在熊熊烈火中化为灰烬, 杨助就择地新建 了一栋白族风格的三坊一照壁庭院.他 的新居雕花门窗、 红木家具、 花坛假山, 一 应俱全, 宽阔而考究.这消息既让我为记 忆中的 圣殿 惋惜又为杨助高兴. 日子就这样一天天过去, 关于家乡 的音问, 时断时续.不料前些日子, 久未 联系的杨助从微信发来了一段语音.他说, 自己的生活是越来越好了, 但不知为 什么, 总感觉心里空落落的, 新居里也好 像缺了点什么.闲来翻书, 又读了一遍 我写的关于他父亲的文章, 很被其中的 ……颂读话剧台词里经郭沫若翻译的 屈原的 《橘颂》 , 我感觉杨亚宁也是一株 生长在荒郊野地里的命运多舛的橘树 了……应该建议他的后人在那狭小的 院落里栽一棵橘子树以志纪念…… 一 段话所打动, 就在院心种了一棵橘子树, 现已挂果, 诚盼我回乡看看. 盛情难却, 但百事缠身, 我终于未能 应邀. 不久杨助就从手机发来一张照片: 以 一堵写有 自有文章 几个爨体大字的雪 白照壁为背景, 一棵橘子树, 纷披的绿叶 间挂满了红亮果实, 仿佛一盏盏灯笼, 把 一个略显空敞的院落映照得熠熠生辉. 他在接着发来的语音里说, 近年自 己一字一句认真阅读了父亲遗留的一本 发黄的笔记本里的诗词, 心潮难平, 面对 院中的橘树, 不时会涌起写一篇橘的颂歌 的冲动, 但提起笔却一个字也写不出来. 想来想去, 只好于清晨踮起脚尖摘了几枚 带露的橘子, 卷起衣袖, 做了一炉橘皮馅 水酥饼.准备不日赴昆明送我尝尝. 于是就有了他的来访. 边品味发小的深情厚意, 我边笑着 对他说, 橘皮有化痰止咳、 健脾胃的功 效, 入口又有异样的芬芳缭绕舌尖, 与水 酥饼结合, 真是匠心独运, 其味也如诗句 一般耐人琢磨.如果规模制作, 很可能 热销于市.对我的话, 杨助似乎认真听 了, 又仿佛不太在意, 特别是对最末一 句.他在一旁低头拨弄着手机, 用它的 相关功能播放起了一支歌: 后皇嘉树, 橘徕服兮.受命不迁, 生 南国兮. 深固难徙, 更壹志兮.绿叶素荣, 纷 其可喜兮. …… 这不是今人谱曲的屈原的 《橘颂》 吗?我清楚地看见, 在丰润浑茂的歌声 中, 有两行闪着亮光的清泪, 顺着他脸颊 的沟壑流了下来. A面 还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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