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DF《DOI : 10. 13370 /j . cnki . f s .》

从 牛人 , , 说起 王铭铭 一个社会 , 一个时代 , 总有 它的理语 .

我们 这个时代 , 流行 的理语就不少 . 理 语不 一定提供理性 的解 释,但也 可能恰是 因为缺 乏理性而妙 趣横生 , 透露 出某种 智慧.譬如 , 近来总听见某些人用 牛 字来形容另外一些人 , 牛 是夸奖他人 的, 牛逼 也是 , 牛人 则更加无疑是用来形容能力 出众之人 . 诚然 , 无论是哪个带 牛 的词 汇,含有的意思并不 固定 . 例如 , 说人 牛 ,有时是真心话 , 有时则 略 带不服气 和含有告诫 的 语重心长 之意.理语 的随意性值得分析 , 但其 中含有 的 比喻 . 实在 是意 味深长 . 可是 , 为什 么 我们 偏偏 要选 这种 动物 而不 是其他来 形容 大家 可能要 反问,不用 牛人 , 用啥?我们 总不 至于 说伟大之 人是 猪、猫吧 ? (实 际上 , 列举 的几个反例 , 也被 我们 中 国人用来 形容各 色人 等,均用途外 , 猪相 当于笨蛋 , 鸡 相当于女性卖 淫者 , 狗相 当于狂人 … … 还能 公说公 有理 , 婆说婆有理 . 我不反对狡辩 , 但 我以 为,这些反 问式答 哩解 , 可还是 没有 满足我的好奇 心.胡思乱想 中,我从 牛 字的理语 妙叉以下两点可能彻底错误的观点 : 难丁这个民族恐有 以动物 比拟人 物的传统 ;

2 , 牛 这个字 的选择 , 说不定还 能与这个 以 物辨 人 的传统有藕 断丝连 的 关系 . 说来 牵强 , 但还是有意看看 附会能给予 我们什么启迪 . 还是从牛说起吧 . 牛 这个字 , 自古 以来除 了形容被称为牛的那种动物外 , 也还真被人们用来形容君子 的.翻开苏轼的 栋坡志 郴,见其记 述梦寐 之文章 中有 一杂记题为 梦 中作祭春牛文 , 兹引于如下 : 元 丰六年十 二 月二 十七 日,天欲明,梦数 吏人持 纸一幅,其上题 云:DOI: 10.

13370 /j . cnki . f s . 2006. 01.

003 从 牛人 说起 请 祭春牛 文.予取 笔疾 书其 上,云: 三阳既至,庶草将 生,爱出土牛 , 以戒农事 . 衣被丹 青之好 , 本 出泥涂 ;

成毁须臾之 间,谁为喜慑? 吏微笑 日: 此两句复 当有怒者 . 旁一 吏云 : 不妨,此是唤醒他 . 苏轼说的那个 梦,发生 在1083年的腊月一天 的黎明时分 , 梦里有 小吏拿着一张 纸,要求他为官府祭 祀春牛之仪式题 文.苏轼奋 笔疾书 , 写出两句 , 一句说 , 春天 快来 了,草木 即将萌生 , 农 耕季节 , 要 用土牛来祭 祀,期待一 年五谷丰登 , 另一句 说,土牛虽披红挂绿 , 但 也无非是泥 土塑造 的,好端端 的它 , 片刻之 间都 有可能毁 坏,有什么还在乎 的? 那 个小吏微笑着说 : 两句话 看来 都带着愤 意. 旁边 的一个 小吏则说 : 也不要紧 , 这 样反倒可 以唤醒那个梦中人 啊. 写这段文字时 , 苏轼 已 开始他 的流放生活 , 说梦与说事 儿 自然有关 , 梦里 那个 小吏说他的词句 中 当有怒者 , 实在是 出自政治旁观者敏锐的冷静观察 , 而另一个 小吏诚有理解之 心,却更有尖酸刻 薄之 嫌.可能苏 轼是真 的做 了那个 梦 (尽 管我们 不能确定 ) , 可说梦还是在做梦之后 , 梦至少能引起意义的变化 , 其中起作月 隐喻是土牛 . 我们 虽不能简单认为 , 苏轼以 土牛 自比 , 但却可以 他说 梦说到 与 自己 的命运有 关.关于土牛在这篇 杂记 中具体指 的是什 么,要得到一个 纂案,恐怕 只能 问苏轼本 人,而遗憾 的是 , 他 已去世 一千多 年了 . 说来也并 书憾,其实遗憾 中也有幸 运,因为有 了这 个遗憾 , 今人便 可 以对 历史进行 各,比如说 , 我在 读这篇杂 记时就想 到,苏轼 梦 中的土牛 , 可能实 指士大夫 ― 他 的为臣之 士与苏轼 自己 . 苏轼 在梦 中做 的题记 , 之所 以说带有怒气 , 是匡 一句来说 , 新 的年度周期要开始 了,皇上又要通过土牛礼仪来劝士大夫勤快工作 了,其第二句说 , 其实土牛运途变幻莫测 , 在礼仪 中披红挂绿 的,过后一 下子又被人糟 践,本身就是 泥塑的 , 最终还是 回归其土块 的状态 . 这当中的告诫是 : 士大夫不要 以 为皇上用你 了就得意忘形 , 大 家的下场都一样 , 都可能 瞬间从光宗 耀祖变成什么 都不是 . 士大夫在 牛 的时候 , 千万不要 忘记 自己 的生来命如 土牛 . 这样说 , 苏 轼或许是在用 怒语 表示对 自己 的命运 的省思 : 那个精 明的小吏说得对 , 这些话 , 可以 让梦 中人醒来 . 可是 , 表达 的意思够复 杂,可以说短短两句话 里也表示对 皇上 的 暴力 的某种隐晦 而幽默的抗议 : 成也 皇上 , 败也 皇上 , 士 大夫 的命 , 恰似 土 民俗研 究2060牛,一会儿荣耀非凡 , 一会儿重归于土 . 过度诊释不是我要追求 的 目标 , 我无非是试 着设身处地 , 以 当时当地 的情景 为 背景来体会古人 的心情 . 另外 , 我 以为 , 苏轼 这篇 梦 中作祭 春牛 文 表明,我刚才提 出的猜想 或能有一 定根 据:至少 就苏轼 的个例来看 , 古代 中 国已 存在 以 牛 比人的做法 , 而 当时的 牛 字,与我们 今天一样 , 也带有意义 的双关性 , 一方 面,它可能指 牛人 之 牛 ,士大 夫之大 , 另一方 面,它可能 是对 牛人 之 牛 (士大夫之大 ) 的某种 反思 . 当然 , 我 自己 的兴趣 , 焦聚于文化 而非个人 , 我以为,苏轼梦说土牛 , 也是在 梦说文化 . 这或许会被 当成是 猜想 , 但存 在能解释其严 肃性 的理 由:土牛这种东西在 古代 中国的礼仪 制度里有 重要地位 , 而苏轼梦说及 它,也恰是 因为他梦 中土牛正在仪式 的场景 中出现 . 苏轼梦 中的事 儿,是鞭 春仪 式.苏轼生 活在北宋 时期 , 那时 , 鞭春在 中央和地 方都 于每年立春举行 , 礼仪持续 两天 . 鞭春 仪式具体是怎 么做的? 在 中央 , 朝廷 于 立春 前一 天将 开封府进 献的土牛安 置于鞭春 的场所 , 次 日清晨 在宫 廷 中举行 鞭春 . 鞭春在官署 门前举行 , 也有统一 的仪规 . 所谓 鞭春 , 实际活动为鞭打 土树.仪式 中的土牛制作精美 , 头和身的颜色依据当年干支的色调配制 . 鞭打叹为策 牛人 , 其穿戴也依照立 春 日的干支 配制 . 二 十四 节气 的立 春日有时在 守 时在岁后 , 凡 在岁前 , 则策 牛人在土 牛后 , 凡在岁后 , 则策 牛人在土牛前 . 夕 分阴阳 , 阴年 , 人居 牛右 , 阳年 , ・ 人居牛左 . 依据年份之孟 、 仲、季之 别,川以麻、草、丝为之 . 缪 绳索长 七尺二 , 代表七 十二侯 . 土牛制作有填 密的 尤 连牛鼻子环木 的颜 色,也依据 正月宫确定 . 策 牛人在礼仪 中暂时得到 一个 高贵 的称号 , 叫做 芒神 . 在京城开封 , 策牛人 由内宫扮演 , 鞭打土牛 时,皇上亲 临现场 . 在 地方 , 地 方政府官员在州 县长官 的带 领下亲 自充 当策牛人 , 观看仪式 的是民众 , 他们拥挤在 官署 门前左右 , 衣裳的颜色也变得 比 日常生活艳 丽得 多,鞭春 成为皇上 、 官员 、 民众 融为一体 的时刻 , 不仅朝廷 和官府重视 , 民 间百姓 也模仿土 牛制 作小春牛 , 模仿 春播制作小蟠 , 妇 女用绢花 、 金银装 簇头部 , 人们也 时常相互 交换礼物 , 使都市一时格外地繁华起来 . 在 栋京梦华 剥中,孟元老对宋代 的立春做了以下描绘 : 从 牛人 说起 立 春前 一日,开封府进 春牛入 禁中鞭春 . 开封、祥符两 县,置春牛于 府前 . 至日绝早 , 府僚打春 , 如方 州仪 . 府 前左右 , 百 姓卖小春 牛,往往 花装 拦坐 , 上列百 戏 人物 , 春播 雪柳 , 各相 献遗 . 春日,宰执 亲王 百官,皆赐金银播胜 . 入 贺讫 , 戴 归私 第.(栋京梦华 剥,山东友谊 出版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