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DF《星期天的下午茶》

1943 年夏天,突然来了一位四十多岁的女信客,她拿出姨夫写的亲笔信,说是他特意请的女信客,由她负责接我去上海.就这样,我跟着女信客离开了家, 坐着独轮车, 到了屯 溪.小旅馆里已有二男一女三 个和我差不多大的小孩在等我 们.第二天,我们从屯溪坐上一条木船往杭州方向驶去.在 船上, 我们很快都熟了, 打打闹 闹,倒也不觉得不适.因为是下水, 船行驶得较顺畅, 很快就 要到杭州了.不知何故,还没有到杭州,信客就让我们下船了.再转换坐上汽车,直到杭州火车站下车,在小旅馆住了一个晚上,第二天坐上火车直达上海.这一路上,我简直像做梦一样,看到了许许多多从没见过的新鲜东西.那些高高 的楼房, 和花花绿绿的商店, 把 我眼睛都看花了. 到了上海,女信客先把我们安排在一家旅馆的一间房里,反复交代不要乱走动.她分别把我们送到各自要去的地 方.我是第三个被送走的,她带我坐上电车,下车后又走了一段路, 便到了姨夫的 开源贸 易商行 .走进大堂,姨夫、姨妈都在,他们见到我很高兴.姨妈脸上的表情总是笑眯眯的,姨夫高兴得手舞足蹈.表哥金帮雄见到我几乎跳了起来,叫着 我有妹妹了 .到了吃晚饭时, 桌子上的菜, 比我家 过年时还要多,但吃到嘴里不太合我胃口.饭桌上每人用的 饭碗、 碟子、 勺子、 筷子, 都不一 样.我属狗,碗、碟、勺印的都是狗, 我的筷子是红色象牙筷, 姨妈的筷子是银的, 她属虎, 碗 上印的是老虎. 我到上海不到十几天, 就要 开学了.上海小学教课全都是 讲上海方言, 我还听不懂.怎么 办呢?只能再读一年级.读了 半学期,上海话我已经能听懂了, 有些话也会讲了, 我想读二 年级, 经姨夫和学校商量, 我就 读二年级了.因为二年级上半 学期没有读,所以感到有些吃力, 有什么不懂的地方, 我敢去 问老师, 老师也知道我上半学期 没有读, 很体谅我, 也耐心地给 我补课.最后我期末考试, 各门 功课都是

80 分以上. 当我读到三年级时, 老师发 现我唱歌跳舞都很好, 就让我参 加学校组织的表演队.就在那 时我学会了各种形体动作.童 子军节到了, 我表演的舞蹈得到 了二等奖, 唱歌是优秀奖.学习 成绩,有的是100 分,数学是90 多分. 当我把成绩单拿给姨夫、 姨 妈看, 姨妈点点头说了声很好, 而姨夫则把表哥叫来, 气冲冲地 说: 你看你妹妹成绩, 再看你自 己的狗屁成绩,不感到脸红吗!……从现在起, 给你的零花 钱要减去一半. 又当场奖励了 我一元钱.表哥学习成绩不好, 是有原因的.他正在和住在三 楼的一位姐姐谈恋爱, 还要我给 他送情书.娘姨知道以后, 教我 道: 以后他们再让你送信, 你一 定要收小费, 否则不送. 后来我 把表哥的信送给三楼姐姐时, 她 给了不少小费, 表哥只给我买过 两根冰棍.我送给娘姨一根冰 棍, 还用小费给娘姨买了漂亮的 头发夹子. 我和娘姨关系特别好, 我的 小房间紧挨着她的丁字间.她 对我照顾得很细心, 经常把我最 喜欢吃的黄鱼、 排骨肉和小点心 等, 用小碗装好, 送到我房间里, 给我加上灶.我问她姓什么, 她 说姓刘.我说, 你明明姓刘, 我 就应该叫你刘姨才对, 现在你不 要叫我小姐, 就叫我阿桂吧.刘 姨说, 使不得使不得, 给太太知 道了, 她要开我的呀. 姨夫每天都很忙,鸡毛蒜皮的事都要过问,而姨妈从不过问那些小事.她每天起床很 晚, 起床后穿上睡衣, 这时娘姨 把洗脸水和要吃的早点送到她 房里.待洗漱打扮完后,便下楼到她的钢琴室弹一会儿琴.吃完午饭后,或有客人上门来打牌,或坐上黄包车外出.有时晚上, 她和姨夫很晚才回来, 我也不知道他们做什么.偶尔 也会带我和表哥去看电影,逛上海大世界和城隍庙等热闹的 地方. 刚到上海开始上学时, 姨妈 都要我坐包车上学放学, 后来我 提出自己可以走着上学, 不要坐 包车了.姨妈同意了,我很高兴, 自己能独来独往多自在呀! 有一次在放学回家的路上, 我突 然听到一处有唱绍兴戏, 也就是 越剧的声音.我顺着声音走近 一看, 原来是在排练.里面全是 女的, 还有女扮男装.她们边唱 边做动作, 那唱腔非常优美.我 被深深吸引了, 那些日子, 我每 到下午放学, 都要赶去看她们排 戏.结果被姨夫店里的一个伙 计看到了, 他告诉了姨妈.姨妈 知道后, 并没有直接问我, 而是 以街上很乱, 一个人上学不安全 为由,仍让我坐包车.既然如此,我就只好再坐车上学放学了, 但心里总觉得闷闷的, 情绪 很低落.娘姨看到我那不高兴 的样子, 就大声责怪那伙计说: 就你多嘴, 害得阿桂小姐不开 心! 这时我才知道原来是有人 告的状. 后来我又喜欢唱歌了, 我用 零花钱买了很多明星照片, 因为 照片后面印有歌曲.当时很流 行的 《渔光曲》 《疯狂世界》 , 还有 《上海的早晨》 , 我都喜欢唱. 近几年, 我习惯于抽时间去 各处学习, 且把每次学习都当成 一段旅行.正值盛夏, 简单收拾 完行李, 我坐上高铁, 身心一并驶 向远方.这年头, 地球成了村, 人 与人之间, 便可称得上是邻居, 只 有间隔的户数之别. 三个半钟头后, 还没来得及 细数经过了几站, 列车便停靠在 了终点――上海站.拉着箱子, 背着包, 我步履有些急促, 因为一 个钟头前, 表姐就发来信息, 说在 出站口等我. 虽然刚下过雨, 空气却又热 又闷, 已是晚上八点钟, 可站前广 场上, 还是黑压压的人, 不知是启 程还是归来.表姐说, 打车吧, 省 得周转, 淘淘还在等我们, 晚上带 你去她朋友开的慢吧坐坐, 放松 一下.淘淘是表姐的闺蜜, 去年 我来上海时, 见过一次.这个来 自徐州的女孩, 虽然在南方生活 多年, 可骨子里, 依然透着北方人 的豪情. 记得初见那天, 她是看见表 姐发的朋友圈, 知道我在, 立马就 把电话打来, 说来见见表妹.要 知道, 当喜欢喝酒的人坐在了一 起, 认识起来会有多省事儿.端 起杯子, 互报姓名, 一饮而尽后, 扫个微信, 就像那牛排, 烹成了十 分熟.淘淘单眼皮, 睫毛又长又 密, 灰褐色的眼珠, 雾蒙蒙的.标 准的樱桃小嘴, 特别爱笑, 脸和身 子都圆滚滚的, 加上那帘空气刘 海, 超像一只可爱的小熊猫.吃 完饭去唱歌时, 老歌新歌民歌摇 滚, 我俩通通耍一遍.淘淘说, 我喜欢你,北方汉子.我说,只可惜, 我这爷们儿不够纯. 有一次, 正好看见淘淘发朋 友圈, 说想吃老家的烧鸡了.我 就买了烧鸡还有卤牛肉, 给她寄 过去.淘淘收到后很开心, 说, 豆儿, 赶紧来, 老铁开了个静吧, 以后唱歌不用去KTV 了.要说时间, 真是个矫情的家伙, 闷头在你 周围晃, 却说溜就溜.淘淘说这 话时, 还是半年前, 感觉还没捂热 呢, 就真的来了. 跟表姐到了一片商业区, 虽 说是商业区, 给人感觉却相当幽 静.中心地带是大片的绿植和花 圃, 林立的商铺环绕在周围, 有酒 店, 饰品店, 茶栈, 慢吧……嵌在 花圃与商铺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