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DF《晨曦里的歌》

嘎 我居住的那个院子是一个独立的机关 小院,20来户人家.

前面一栋办公楼,后面一 栋家属楼,院内空旷,绿化率高.每天早晨醒 来懒在床上, 让耳膜接受那一波又一波的 叽叽喳喳 的鸟鸣声浪的冲撞,确是一件非 常惬意的事. 我那单元一楼住着孙科长一家.他爱人 是学校的声乐老师. 每年春节家属联欢会, 都有她独唱的表演节目.那年,她女儿要报 考中央音乐学院,每天清早,晨曦初露,柔风 抚面, 母女俩就在那棵古樟树下练嗓子.清 脆的歌声交响着悦耳的鸟鸣弥漫在整个院 内.那一段时光,我坚信院内的所有人都在 懒床,在静静地享受那份美感. 家属楼下有一个垃圾围子,生活垃圾承 包给了一个塑料厂的下岗职工.他50来岁的 年纪, 生活的重负把他打磨得像一个糟老 头.每天早晨他要从院内的垃圾围子里拖走 满满一斗车的垃圾,工资就是每月每户的10 元卫生费. 有一天早晨,那如百灵鸟般的歌声 然 而止,只听到母女俩刺耳的呵斥声,感觉那 呵斥声不应该从那富有音乐美感的樱桃嘴 里蹦出. 滚开!滚开!滚―― ―开―― ― 我躺在床上仔细一听, 终于听明白了, 拖垃圾的老头把垃圾车停在母女练嗓子不 远的地方,扶着扫把在听她们唱歌.这样的 不同元素放在同一个环境中当然不协调.后来,又听到传达室的老黄赶他走的声音. 歌声, 鸟鸣声又恢复了往日的悦耳、和谐. 一次偶然的机会,我发现那老头的垃圾 车就停在传达室大门外, 他搭坐在车把上, 悠闲而安静地听墙内母女的歌声.那两只粗 糙的木棍似的手指不停在车把上打着节拍. 他懂音乐?真是天大的笑话.传达室的老黄 告诉我:自那次受呵斥后,老头就一直在这 里听她们母女的歌.母女俩也看不到,老黄 师傅也不好赶他走了. 不久,孙科长的女儿如愿考进了中央音 乐学院. 不久,拖垃圾的老头换上一个20来岁的 后生. 后生每天来院内拖垃圾的时间和老头 差不多.正是空气中弥漫着清爽,偷懒的人 想起床又不想爬起来的那个时刻. 不同的 是,后生用铁锹摩擦水泥地面铲垃圾发出的 那种声音,和他那完全跑了调的像烂铜锣的 喉嚎(我把他唱歌叫喉嚎)搅混在一起让人 无法忍受.每一铲,每一句喉嚎像根竹条子 一下下地往人身上揪打,让人难受. 那天早晨我实在无法忍受,穿好衣服飞 奔下楼,想臭骂他一顿.但走到跟前,一看他 那铲垃圾的认真劲头,像车工精磨他手中的 产品,而他那唱歌的虔诚投入,让我突然意 识到不应该对一个给我们生活带来清洁美 感的人发脾气. 后生看到他唱歌有了听众,突然停下了, 手足无措,红着脸不好意思,铁铲停止铲动. 我友好地和他聊天.闲聊中得知他是那 老头的儿子,一直在家待业.父亲两个月前 检查得了不治之症,怕花钱,躺在家里熬日 子 .老 头不会唱歌,但 特别爱听歌,患 病之前,有时白天劳累了一天,晚上就坐在街上 的歌厅室外的马路边听上一个多小时的歌. 老头就是靠这种方式消除自己的疲劳.后生 不会唱歌,他喉嚎的这些无音律的歌,每天 晚上陪父亲在床边几个小时,用这种方式来 帮父亲战胜病痛. 后生在诉说这些时眼眶里滚动着泪水, 有时抬头望一下天空,生怕泪水涌出来. 我站在他面前,不知如何来安抚这位拖 垃圾的后生.我突然感觉他是世界上最伟大 的金牌歌手. 几个月后,院子里,晨曦里,只剩下鸟鸣 声,还有那铁锹铲垃圾摩擦地面声…… 后生,你为什么不唱歌了呢? 文化专刊部主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