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DF《《海蒂和爷爷》》

2 老屋 金晓芬 脸盲 周康平 阿朱婶 戴少娟 我说自己是个脸盲症, 很多人不相 信, 其实我自己也不相信.

刚当教师那会儿, 一个晚自修的时 间, 就能把全班的学生区别开来, 并且姓 名和人一一对应上.甚至很多时候, 我觉 得自己还是个天生分辨人脸的高手―― 你看, 那个额头高的叫高双双, 那双手特 别长的叫陈素素, 那个小个竟然叫金大雄 …… 直到有一天, 我有个亲戚对我妈说, 你家儿子头抬得比天高, 在百货大楼前跟 他打招呼, 一脸茫然和不屑, 不就个教书 的吗?有什么可以值得N瑟的! 我很惶恐, 我对我妈说, 这绝对不是 我. 我妈跟我说的时候, 不断地提醒这个 亲戚在某天, 什么事情, 一起喝过酒, 吃过 饭的, 你怎么就忘了呢?想了半天, 才隐 隐约约有这个印象, 的确似乎应该是有这 个人. 事情其实比我想象的还要可怕. 一个学生在办公室里, 问了我很长时 间的问题, 我有点不耐烦了.我告诉他, 你就不能留几个问题, 问你自己的语文老 师? 他错愕至极, 说: 老师, 我的语文老师 是你…… 我错愕至极, 仔细看看还是真是. 我回家对老婆说: 我估计是年龄大 了, 很多人见过一面, 再见时, 都记不起来 了.现在好了, 自己的学生一个星期出差 回来就忘了. 我老婆说, 是的, 你确实有脸盲症, 我单位同事的人和名字, 你常常弄错的. 承认自己有脸盲症, 是一个很痛苦 的决定.我想起很多在街上很是热情跟 我打招呼的人, 见到我一脸茫然的情景, 也想起很多人告诉我, 我这个人看见很多 人都爱理不理, 直行过去的事情, 在以前 的生活中, 我是不是在无意识中得罪了很 多人…… 这样想来, 我的脊梁骨上, 嗖嗖有冷 风. 我老婆进一步告诉我, 这是老年痴呆 的前兆.我对自己的后半生充满了绝 望. 我觉得不能这样下去了. 我在路上的时候, 朝每一个向我微笑 的人微笑, 朝每一个叫我康师傅的人伸出 更热情的双手, 宁可错笑一万, 不可放过 万一, 宁可握错一万, 不可漏掉万一. 某日吃过晚餐, 跟老婆从工农商餐 厅里出来, 一个大男人朝我们笑, 笑得很 是热情.我赶紧受宠若惊, 小跑上前, 紧 握他的双手, 你好, 你好 , 他也被感染, 紧握我的双手, 说, 你好, 你好.我还拉过 来我老婆, 跟他说, 这是我老婆.我老婆 也说: 你好, 你好…… 场面之热情, 相见之欢, 洋溢在春天 的空气里. 我们分开后, 老婆轻轻地问: 他谁 啊? 对, 谁啊?你也不认识? 天哪, 我热情错了人呢!只是觉得那 人好配合…… 其实, 我真的不想让人感觉我是个无 情的人, 我是个头翘得高高的人.我珍惜 朋友, 我也珍惜亲戚, 我珍惜每一次的与 你萍水相逢, 我也在意再次见面后还能叫 出你名字的惊喜, 这样的我――才是真实 的我, 才是真实的要交给这 个世界的我. 就像很多次这样的见面, 很多人朝你 微笑的时候, 我唯恐因为我的脸盲症, 因 为我的健忘, 为你添堵. 我老婆说: 你脸盲的样子, 真的好可 怜…… 是啊!比起很多时候, 带给别人的伤 害, 可能也不比自己少吧! 所以, 衷心地希望, 在某一天, 你叫我 时, 我那一脸的茫然, 请轻轻地对我说, 没 关系, 好吗?在某一天, 我朝你走去时, 看 到我无视的眼神时, 请原谅我内心的脆弱 和不安, 好吗? 世界生了我, 安排了我的样子, 不知 道是不是一定有它的理由, 我只知道, 在 逼仄的世界里, 我很想做一个善良的人. 老屋快要拆的时候, 我们全家又在老 屋面前拍了一张全家福.距第一张在老 屋前拍的全家福, 已经三十几年了.老屋, 见证了我们这辈的成长, 记下了父辈 们对故乡对家的眷恋. 其实老屋还不老.父亲还年轻时, 赶 上了改革开放的好时光, 父亲是闻名乡里 的泥水匠, 就凭这门手艺, 外出赚到了人 生里的第一桶金, 就有了回家盖新房的念 头.父亲要回家盖房的消息一下在村里 传开了, 家族里的爷爷大伯们不等父亲回 来就开始出谋划策, 选址、 择吉日.那时, 村里还没有人盖过一栋水泥钢筋的楼房, 甚至在全乡都是少有, 所以父亲盖房可以 称的上那年村里的一件大事.原本父亲 那会还在犹豫, 到底是在镇上买几间现成 的房子, 还是回村在山下找块地基盖房, 听闻大伙的热心劲, 父亲便不再犹疑. 父亲亲自画了图纸, 三间三层, 外带 卫生间, 前后有小院.选好了日子, 找好 了水泥木工和砌地基的师傅, 亲戚闻讯, 纷纷主动请缨来搭把手.除了几位木工 水泥师傅给开工钱外, 其余的人, 都是来 帮忙干活的, 乡里乡亲的谁家有事喊一 下, 今天我帮你, 明天你帮我, 个人的事就 成了大家的事.家族里老一辈的更是喜 上眉梢, 走路都带风, 说起话来声音都高 了几个分贝.在他们过去的那个年代里, 盖这样一栋楼, 那是想都不敢想的事.那 时候, 村里的房子多为木制结构或在石墙 上盖一层楼阁.所以在新屋盖好两层, 要 盖第三层的时候, 村里和家族里的老人就 开始劝阻父亲, 别在这个 水泥盒子 上再 盖高了, 它哪能受得了如此的重压?父亲 在外十来年, 亲手在别的城市盖起了很多 的高楼, 对此是很有把握的, 但他没有去 解释, 尊重了老人们的意见, 第三层除了 外面的墙, 地面都改用了木板. 房子竣 工那一天, 仿若过年一般, 父亲请全村男 女老幼, 在这新落成的新屋里吃喜酒, 从 不喝酒的奶奶, 那天还喝醉了. 当时村里房子的地面, 大多还是粗糙 的泥地, 新屋的布局, 在村人的眼中, 可算 是开了眼界: 前后院都浇上了水泥地, 外 面辟出了几个大花圃, 让我们小孩种花. 我们找来了凤仙花、 鸡冠花、 还有一种叫 夜晚花 种子, 还种上了月季、 茶花、 菊花 ……一年四季鲜花不断.一到傍晚, 这里 就成我们小孩们跳皮筋、 打弹珠的场所. 在新房里, 我们姐弟俩养了一只小花 狗.它整天跟我们跑, 陪我们走过童年里 最欢快的时光.老屋宽敞, 且在村里有地 域上的便利, 在很长的一段时间里, 还充 当着中转站的作用, 村民收割的农作物, 要暂时存放, 或有东西捎过来, 总放在家 里专门的一间屋里, 乡里邮递员那辆绿色 的自行车, 每到周末都会准时停放在. 不久,家里买了台黑白电视机.每 到晚上,村民吃过晚饭,就早早的等在 电视机前了.要说最热闹该属过年时, 为了迎接新年,母亲早早带领我们给房 子掸新,父亲在正厅摆上好几桌新年 酒,与家人和亲友团聚,庆祝这一年的 收获,畅谈来年的打算.贴上了春联, 挂上了红灯笼的房子,沉浸在一片喜乐 融融里. 老屋盖好那年,我和姐姐刚好到了 入学年龄,有了自己的小房间,也有了 一方独立的小天地.后来因父亲工作和 我们学习的原因,在镇上买了新房,此后,童年的乐园被我们叫做老屋了.随 着时间的流逝,我们回老屋的日子越发 少了,只在过年时才回去,老屋该有多 少落寞啊! 听说老屋要被拆,心里生出了很多 不舍.那个陪我们走过了童年,走进了 少年的老屋,那个给我们带来那么多欢 乐的老屋,给我们留下那么多美好回忆 的老屋,就要消失在这岁月里了. 如今,老屋周边盖起了很多楼房. 院子因无人打理已经荒芜,只是很多的 凤仙花,仍然在这个夏天开放着,还有 墙角我们亲手种下的月季,一月不落地 默默绽放,似乎在我们诉说着老屋里的 点滴往事.好像就在昨日,老屋里,我 们在灯下写作业,母亲在打毛线,父亲 在那里看图纸.真希望时间可以停留, 停留在故乡的老屋里. 我一直在寻找那些有根的记忆, 感谢 光阴里的人和物. ――题记 缠绕着我们这一代的, 总是一些朦朦 胧胧的记忆, 有时如一股汹涌的暗流, 突 然冲向你, 让你无法招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