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DF《毛泽东与“三反”运动》

毛泽东与 三反 运动 杨奎松 [摘要] 三反 运动是建国初期毛泽东亲自推动和指挥的一场以反对党及政府工作人员贪污腐化为中心的全国性的政治 运动.

从当时披露出来的各种材料,可知中共入城执政不过两年左右时间,干部队伍中贪污腐化的情况已经开始变得触目惊心. 三反 运动的发动,在很大程度上遏止了这一发展趋势.但是,运用群众运动的方式来解决这种违法违纪的现象,也不可避免 地造成了严重扩大化的情况,制造了大量冤假错案,并造成了许多人的非正常死亡.而事实上,这场运动没有也不能在权力与金 钱之间建立起一道理想的屏障. [关键词] 毛泽东;

三反 运动;

贪污;

打 老虎 ;

逼 供 信 [中图分类号] K27;

D651 [文献标识码] A [文章编号]

1007 ― 1873(2006)04 ―

0051 ―

19 [作者简介] 杨奎松,教授,华东师范大学历史系

200062 1951 年底至1952 年6月,几乎在中国正在轰轰烈烈开展抗美援朝、土地改革和镇压反革命三大运 动的同时,毛泽东又发动了一场反对贪污、反对浪费、反对官僚主义的 三反 运动.与三大运动以及 紧随 三反 运动而掀起的 五反 (反对行贿、反对偷税漏税、 反对盗窃国家资财、反对偷工减料、 反 对盗窃国家经济情报)不同的是,三大运动所针对的分别是农村地主、敌国美国、国内敌对分子, 五反 运动所针对的是亦敌亦友的资本家, 而 三反 运动的斗争矛头主要指向共产党内部以及党政国家 机关和企事业单位的各级工作人员. 这场运动的关键, 实际上更是旨在通过肃清和惩戒一切政权内部的 贪污腐败分子的办法, 来消除中共进城掌权以来, 在干部中间出现的日趋严重的拜金主义思潮和权力寻 租现象,避免重蹈明末李自成农民起义军进城后迅速腐化瓦解、惨遭失败的覆辙. 现有关 三反 运动的研究成果, 基本上都还是属于介绍性的. 即使是仅有的谈论这一运动的著作, 也与学术研究相去甚远. ① 其中的一个关键所在, 就在于它们明显地对这场运动本身的看法和理解过于 简单化、 概念化, 没有注意到这场运动及其效果的极度复杂性. 这也正是今天面对几乎严重无数倍的贪 污腐败现象, 一些读者寄希望于再来一次 三反 运动, 而另一些读者则根本排斥这一被前者高度评价 为 成功实践 ② 运动的一个重要原因. 同镇反运动一样,在 三反 运动的发动和推进过程中,毛泽东起了几乎是决定性的作用.显然, 厘清毛泽东在这场运动发生、 发展过程中的作用及其不同阶段的意图和具体设计, 也是厘清这场运动来 龙去脉的一个极其重要的历史环节. 鉴于毛泽东对于这场运动的绝大多数指示、 批示均已发表或已经开 放, 从毛泽东与 三反 运动关系这样一种角度来具体考察促成这场运动跌宕起伏的种种内幕, 已经成 为一种可能.相信这样的考察,会有助于读者深化对这场运动的了解和思考. 《史林》2006 年第

4 期①在各种中华人民共和国通史一类的著作中,大都有高度评价性的简要介绍,少数专门论述该运动的文章,也往往是将 三反 运动与 五反 运动一并说明,如庞松: 《 三反 五反 运动》 , 《中华人民共和国专题史稿》卷1,四川人民出版社

2004 年版, 第298-326 页.王朝彬的《三反实录》是目前所见唯一以 三反 运动为题的专著,作者参阅了大量保存在中共中央党校的相关 档案资料,但其简单 实录 的写法,正如作者自己所言,使该书 只是通俗读物,不是学术著作 . ② 见于王朝彬前引书,其自序中一连用了

3 个 成功实践 ,称 三反运动是执政党自身建设的成功实践,是人民民主政权建设 的成功实践,是改造社会、移风易俗、清洗封建污毒的成功实践 . ・51・ 一 三反 运动之发动 发动 三反 运动并不在毛泽东预定的计划之中. 最早提出反贪污问题的是中共中央东北局书记高 岗.他于1951 年8月31 日在东北局的党员干部会议上率先发表了《反对贪污蜕化、反对官僚主义》的 讲话. ① 几天后, 东北局就正式通过了 《关于开展反对贪污蜕化倾向, 反对官僚主义作风的决定》 的文件. ② 对于高岗和东北局的这一举措,中共中央虽然也予以了肯定, 并且批转各地, ③ 但是依照以往的做法, 此时显然还只是设想通过整党整风的办法来解决这类问题.而与此同时,在这一年10月间召开的中共 中央政治局会议上, 与会者讨论的中心问题, 则是朝鲜战局的发展趋势与应对目前财政严重困难的对策 问题.会议决定,鉴于1952年度将会面临更严重的财政困难,必须 要求各地从11月起开展全面增产 节约运动 ,尤其要 提倡节约,严禁浪费 . ④ 毛泽东随后在

10 月23 日召开的政协一届三次全体会议 上发出了 增加生产,厉行节约,以支持中国人民志愿军 的公开号召. ⑤ 中共中央并因此成立了以薄 一波为首的中央人民政府节约检查委员会, 各中央局及其下属省市党委亦相继成立了各级增产节约委员 会、分会和支分会,发动一场全国性的增产节约运动成为

1951 年底中共中央计划中的中心工作. ⑥ 就在毛泽东政协讲话发表几天之后, 高岗再度在东北局党员干部会议上做报告, 将增产节约问题与 反贪污斗争联系起来,头一次提出了 反贪污、反浪费、反官僚主义 的 三反 概念. ⑦ 读到报告后, 毛泽东敏锐地注意到, 和增产节约的现实需要相比, 解决政府部门中各级干部贪污腐化的问题, 同样是 一个相当严重和迫切的任务. 而且, 增产节约的问题确实可以和反贪污、 反浪费的斗争一并进行, 相得 益彰. 故他很快就高岗的报告做出批示, 要求各级党委都要 重视这个报告中所述的各项经验, 在此次 全国规模的增产节约运动中进行坚决的反贪污、 反浪费、 反官僚主义的斗争 . ⑧ 紧接着, 依据毛泽东的 意见, 《人民日报》11 月23 日发表了《向贪污行为作坚决斗争》的社论,公开宣布说: 东北地区反贪 污蜕化、 反官僚主义斗争的经验证明, 增产节约运动的最大敌人, 是贪污浪费和官僚主义. 如果贪污浪 费现象不能肃清,不但会断送一些干部的前途, 而且会妨碍资金的积累, 妨碍新民主主义制度的巩固. 因此,全国各地都应该迅速行动起来,展开一个坚决反对贪污的斗争,来彻底消灭一切贪污现象. ⑨ 毛泽东对于开展反贪污斗争必要性的看法, 毫无疑问是以这时所得到的相关报告为基础的. 然而, 这个时候东北局的报告对党政工作人员贪污腐化情况的估计还不是十分严重, 1950年的8个月中虽然处 理了贪污分子3258人,但其中党员干部受处分者不过十分之二上下.高岗之所以认为必须马上着手解 决这一问题,是因为发现贪污现象发展速度太快.据报, 沈阳市人民法院贪污案件逐年统计,一九四 九年下半年贪污犯占案犯总数百分之五点三, 一九五零年上升为百分之五点七, 一九五一年第一季度又 上升为百分之一三点二. ⑩ 因为这时相关报告较少, 故 《人民日报》 社论公开断言, 贪污问题主要发生 在 承袭着国民党反动派的贪污作风 的留用人员当中,因为他们 占了全部贪污人数的百分之九十 九 ,只有百分之一的 参加革命较久的人员,因其政治品质恶劣,未能在长期的革命斗争中彻底克服 贪污腐化思想, 进入城市后, 又接受了帝国主义者、 封建官僚、 国民党反动派所遗留的恶习的影响, 于 是迅速堕落,贪赃枉法,营私舞弊,成为人民革命事业中的害虫. 但是, 即使是基于这样一种估计, 毛泽东也还是在政治局会议上特别提出了反贪污斗争的重要性问 ①⑨ 转见《新建设》1951 年12 月号,第13-17 页,第20-21 页,第20-21 页. ② 转见中共牡丹江市委党史研究室编《没有枪声的战斗―― 三反 五反 运动专辑》 ,黑龙江朝鲜民族出版社 1990年版,第 3页. ③《中央转发东北局反对贪污蜕化官僚主义的报告》 ,1951 年9月28 日,陕西省档案馆藏 123-44-29,第202-205 页. ④ 薄一波: 《若干重大决策与事件的回顾》 (上) ,中共中央党校出版社

1993 年版,第139 -

140 页. ⑤ 毛泽东: 《三大运动的伟大胜利》 , 《建国以来毛泽东文稿》第2卷,中央文献出版社

1991 年版,第481-483 页. ⑥ 根据华北局传达的中共中央这时所提出的

1952 年的三大任务,则是 增产节约、抗美援朝、思想改造 . ⑦ 高岗: 《全面开展增产节约运动,进一步深入反贪污、反浪费、反官僚主义的斗争》 , 《新建设》1951 年12 月号,第17-20 页. 文章标注时间为

1951 年10 月26 日,但据《建国以来毛泽东文稿》第2卷第

513 页和薄一波所著《若干重大决策与事件的回顾》 (上)第140 页,时间应为

1951 年11 月1日. ⑧ 毛泽东: 《在中央转发高岗三反斗争报告上的批语》 , 《建国以来毛泽东文稿》第2卷,第513 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