编辑: 山南水北 | 2014-07-07 |
62 ・ 人文日新 什么要花那么多的篇幅去写一顶帽子呢?因为福 楼拜非常敏感地意识到,整个欧洲文学出现了一 个新的变化,这个变化我简单地把它描述为:场 景独立.帽子这样一个画面,本来是为了刻画人 物的,为了表现人物命运,为了表现他的性格, 他的家庭、出身和阶级属性,可是现在它突然独 立了.这样的事情,在18 世纪以后,在世界文坛 里面,一再发生. 这个是我说的一个开头,大致的意思是说文 学发生了一个非常大的变革,我现在可以用一些 简单的语言来归纳这个变革. 我们知道,文学中,特别是叙事文学中,有 两个基本的构成要件,一个当然就是时间,另一 个是空间.所谓的时间是指什么呢?任何一部小 说,任何一部叙事文学作品,它都必须经历一个 时间的长度量.也就是说,它必须有起始、发生、 发展、高潮、结尾,要经历一个时间的跨度.然 后作家通过时间的变化,来展现人物的命运.通 过展现人物的命运,来表达他的某种道德判断, 他对读者的劝告,他提供的意义――过去的文学 都是如此.那么什么是空间呢?空间是在时间变 化当中出现的另外的一些东西,比如说场景、画面、人物的装束、衣服、帽子、环境、肖像…… 所有这些东西,包括戏剧性的场面,所有的这些 都在空间的范围里面.我们刚才讲李安的电影里 那些奇幻的画面、福楼拜的帽子,都属于空间的 范畴,毫无疑问.我们知道过去的文学,是时间 和空间两个部分构成的,这两个部分是紧密联系 在一起的. 我们如果把时间比喻为一条河流的话,那 么这个空间就是河流上的漂浮物,或者说河两岸 的风景. 我们刚才说,福楼拜引领了一个巨大的变革, 文学史里面一个重要的变革.那么我们可以问另 外一个问题, 在福楼拜之前, 文学到底是什么样? 我们如果把时间比喻为一条河流的话,那么 《少年派的奇幻漂流》剧照
63 人文日新 这个空间就是河流上的漂浮物,或者说河两岸的 风景.这两者相映成趣,相得益彰.在传统的文 学里面――我们今天大概没有太多时间来描述时 空观变化的方方面面,但是我可以简单地讲一个 结论――过去的传统文学里面,空间永远是附属 于时间的.空间不是没有意义,它有意义,但是 它的意义从属于时间的意义.也就是本雅明当年 告诫我们的,文学作品最后要告诫我们,要提供 意义,要提供道德训诫,要对人对己有所指教. 所以,我说这样一个依附关系,在过去的传统文 学里面,是特别特别清楚的. 我们也可以从另外一个角度,比如绘画里面, 看出这个变化.我每次去巴黎,都要去两个地方, 一个是卢浮宫,一个是奥赛博物馆.每次去卢浮 宫,我都会碰到一个相似的场面:你经过达・芬 奇的《蒙娜丽莎》这幅画作的时候,永远不可能 挤到她的跟前去,人太多了!世界各地的旅游者 挤满了那个狭小的空间,我去过大概有五六次, 从来没有一次能够挤到她的跟前.当然现在你去, 你会发现全都是中国人.那么我们从《蒙娜丽莎》 这样一个作品里到底看到了什么?有人说蒙娜丽 莎的微笑特别神秘,说这个作品有非常大的价值, 那么这个价值在什么地方,我简单地梳理一下. 实际上在文艺复兴之前,欧洲的绘画在很大 程度上都是为了体现一个上帝的天国的永恒的宁 静、和谐.所以在那些画作中出现的人物肖像, 不是真正的人物,出现的河流、树木、山川这些 风景,也不是真正的风景.它是画家脑子里的某 种观念,为了衬托伊甸园或者说上帝的国度的这 种宁静、和谐.但是大家知道,到了达・芬奇, 情况发生了非常深刻的变化. 达・芬奇画作里面的蒙娜丽莎露出了神秘的 微笑,也就是说她露出了人的微笑.她变成了真 正意义上的人,而不再是上帝的国度里面的一个 道具,你们看她背后的风景,变成了真正的风景. 我记得日本有一个非常重要的学者,柄谷行 人,他曾经说过,中国人很喜欢画梅兰竹菊,但 是中国人画的梅兰竹菊,不是真的梅花、兰花、 竹子和菊花,都是某种观念上的东西.为什么呢, 因为我们画这些东西是为了显示我们有品位.这 些东西代表了君子的品格,我们根本不需要去写 生,脑子里面原来就有,我们凭空就可以画出来. 所以这样的一些东西不是真正的具体的物象.它 是某种观念化的产物. 比如说我们经常开玩笑,我有一次到湖北武 汉去――在座的肯定有武汉人,但愿我说这个话 不要得罪武汉人――武汉的朋友带我去逛东湖, 逛完以后他跟我说一个结论,说我们东湖比西湖 要漂亮得多,我们东湖多么大呀,讲了很多.最 后我也不好意思,因为我是客人嘛,我说,东湖 和西湖各有各的美,不一样,但是西湖有一个东 西,东湖是没法取代的,你们知道是什么吗? 西湖里面的真正的奥妙,不在于风景,而 在于它的人文的底蕴――它与历史事件、历史故 事的联络,你随便走到一个地方,你都能知道, 这是白居易,这是苏东坡,这是苏小小,这是秋 蒙娜丽莎的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