编辑: 赵志强 | 2019-07-05 |
90 年代初远走他乡,我家 又盖起了一溜儿
10 间浑砖到顶大瓦房.这一溜儿大瓦房,在村庄规划时被拦 腰截断,后来就变成了两个院,而我们的村子也从此成了一个歪斜的村子,道 路两边的房屋锯齿一般,凝固了那个时代的记忆. 达达的出行工具,我印象最深的,是一辆结实耐用的大金鹿自行车.之前 大家都靠徒步,家里还有过一辆地排车. 大金鹿是通过在东北工作的姨夫买来的,当时可是稀罕之物.对自行车的 爱惜,很夸张的做法就是给车子披挂上一身五颜六色的塑料条子.达达倒没这 样做,但这辆自行车确实是我家的 功臣 .母亲曾悄悄对我说,村里人还不 知道你达达变了啥戏法儿,吹气似的连着盖了这么多大瓦屋. 达达早出晚归,骑着这辆大金鹿做生意,村里人白天几乎见不到他.他要 一大早出门,骑行五六十里,去北边的山区买来火纸,再卖给我们县城的一些 门市,换取差价.有一次, 寒冬腊月, 刮着大北风, 一位表哥开拖拉机去北边收 棉花, 经过一个山坡, 看见一个人光着膀子推着自行车, 艰难地往上走.自行车 上垛起的火纸, 高高地挡着推车的人, 像把人埋在了纸垛下面.心想, 谁这么拼 命?再一看, 不得了了, 只见那人大汗漓淋, 便惊叫一声, 这不是舅嘛! 表哥回来把这事说给人听,一位姑姑听了,当场大哭起来. 达达似乎有做生意的天分.记得更小的时候,一个夜晚,一伙人闯到我 家,把我家的地排车拉走了.他们是 工作组 的.后来我站在夜色里,听到 从大队部传来激烈的争吵声,心里陡生一股超凡的力量,似乎一伸胳膊就能把 达达从那里解救出来. 印象中只留下一些片段……达达好像去了河南一个叫 驻马店 的地方, 做了什么生意. 工作组 给的罪名是 投机倒把 . 我更相信,是生活所迫,才使达达去当了风餐露宿的小贩. 他是一个吃苦耐劳的老实人,从不对我们兄弟多说什么,致使我对自己的 家世所知寥寥.在我看来,自己所能看到的这些,似乎就已足够,所以,我也 从不主动询问什么. 实际上,我也像达达一样,是一个沉默寡言的人.也正是生活所迫,我孤 身远离故土,天长日久的历练下,还算能够跟人讲出一些话.还有一个原因, 既然不说,就肯定有不说的道理.怕是万一勾出心酸来,就有违了本意. 但我知道,达达当过兵.从达达、母亲和别人口中,我约略了解一点首 尾.班里丢失了子弹,当班长的达达经过细致推断,知谁所为,但上级怀疑到 了达达头上.达达坚决不认,也坚决不供出别人. 要让我判定达达行为之对错,我做不出来.但达达晚年还会专门给我提 起,证明达达对此犹不释怀. 达达老了.是不是要发掘隐匿在达达人生中的传奇,在我,竟是一件难为 的事情.不知不觉间,与自己长大的儿子在一起,却也是闷声不语的时候居 多.不管儿子怎样看我,我只觉自己寻常之极,想破脑壳也想不出有什么不凡 的经历可讲. 儿子叫我 爸爸 ,而在老家,我们这辈,管父亲叫 达达 . 父亲生前很少夸我.我第一次 在 《雨花》 发表作品, 以为父亲会很高 兴, 父亲翻了翻, 然后说: 抄的吧?我 当时委屈得泪水直流.因为父亲不 喜欢我搞文学, 在父亲的心目中, 写 一手好的毛笔字, 打一手好的算盘, 才是真本事, 那叫有才! 父亲读的是旧式私塾的学堂, 老说小时候字写不好,算盘打错 了,被老师用戒尺打手掌心,疼啊.我上完小学,再上中学他不乐 意,还是母亲和学校共同动员我才 上到高中.他教导我学习的内容就 两样,算盘、毛笔字.因为家里世 世代代经商,有这两样就够了.因而,我至今的珠算水平还可以,毛 笔字是后来用了电脑之后又捡起来 练的.小时候,父亲看到我读小说 不高兴,说,这个东西骗人的,没 什么用!看到我练毛笔字就笑眯眯 的,不让人打扰我,不让我做家务 活.有时候,我想偷懒,就拿着毛 边纸,临颜真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