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DF《乐梦融》

59 「金老师,早上好.

」我又迟到了.一面张 嘴,一面招呼, 「啊――」 . 那个老太太一心想开开玩笑,但一点都不好 笑. 「不早了」 ,她一笑露出两排牙,金银铜铁一 应俱全,却是整整齐齐的.慢条斯理地从消毒水 中取出一块牌子,慢悠悠地递给我,她根本就不 知道迟到是什麽滋味. 这就是被称为金老师的老太太.在我印象 中,每当到小红帽的故事,就会情不自禁地想 到她.如果穿上小阿姨的风衣,戴上连衣帽,就 十足是一个狼外婆.每个小朋友见到她,都会叫: 「金老师,早上好. 」永远不会错.我们只能在早 上见到她,之后就像被蒸发一样.她好像永远蹲 在卫生室兼保安室里,眼角永远拴著浓浓的眼 屎,手里拿著一个手电筒,很威严的样子,在小 朋友张嘴的时候往嘴里照照,自己也张张嘴,用 舌头蹭蹭氧化的牙齿,显得更加威严了 . 「啊――」她用手电筒在我的嘴里探究,左 左右右, 上上下下,还不时发出一些我从来不清 的嘟哝,就像是巫师祈福的咒语.我也不知道她 是在检查扁桃体还是蛀牙,随后,不管你愿不愿 意,要你伸出手,或看看胸前的手帕是不是挂得 符合她的心意,否则,她会亲自帮你弄正.完毕之 后,才给你一块硬币大小的塑胶牌子, 上面凿著 一个小洞,可以挂在班级门口的名册上,以代表 你的存在.我一般存在得非常醒目――迟到的拿 绿牌子,其余是红的. 我几乎天天迟到,我也看出金老师总有问我 宠儿 乐梦融 原因的企图.对此,我总是三缄其口,拿了牌子就 走,不给她一定点的机会. 其实迟到的原因也很简单,我爸爸天天晚 起,而他得骑车载我去幼稚园. 1989年上海的早晨,天空是灰色的,马路 是灰色的,楼房是灰色的,连员警叔叔的墨绿制 服,远看也是灰色的.爸爸眼力不济,老在十字 路口被员警叔叔抓住.我开始一直想不通,爸爸 为什麽总是在和他一番理论之后,还递给他五块 钱罚款.得出的结论是,除了眼力,爸爸的口才也 不尽如人意.后来,到了我快从幼稚园毕业的时 候,爸爸每天早上给他打个招呼,就驮著我招摇 过市了 ,我猜他是买了一张罚款的月票,能节约一 下开支,毕竟五块钱可以买一个打泡泡的小玩艺 儿,外加两个棉棉糖或一纸酸辣菜. 后来我知道,老被抓住是因为我这个小猪崽 子被载在前头的缘故.那时候的为什麽很多,比方,为什麽有人会唱「捡到一分钱,交到人民警察 叔叔手里面」 ,我一直觉得合理的接受者应该是 老爸.员警叔叔收到的钱已经很多了 . 不过即使没有员警,爸爸还是不会早起的, 大公鸡的故事是老阿姨讲给我的,对於老爸没 有什麽建设性的意义.让我闭嘴,不再催爸爸早 起的原因有两个,一来,老爸每天在吃晚饭后就 外出了 ,抵钡阶右共殴,那是金老师模样的 狼外婆出没的时辰,我从来没有熬到过.妈妈说, 回来的时候爸爸浑身很脏,累得也不想多说话,身 上还有机器的油渍,脏到什麽地步,我也没见过.

60 爸爸对此只字不提,他想让我活得单纯些.毕竟, 我过一年才上小学一年级.我们之间有所默契, 知道之后,我再也不提大公鸡的榜样了 .二来,迟 到不迟到已经影响不到我的社会地位了 ,我已经 是47号了 ,47意味著等著你的只可能是进步. 我们班级一共有48个人 . 刚到幼稚园大一班的当天,正好遇上老阿姨 在考试(待会儿再解释为什麽称老师为阿姨) , 想看看大家的智商发育情况.考试的题目是叫大 家数数,从一数到一百.真有个才子,站起来不厌 其烦地叫唤,他以为数得越响就越能体现自己的 智慧(有这个习惯的人现在也很多) ,那哥哥慷 慨激奋的时候,还会昂昂脑袋.老阿姨眼冒金星, 好似发现了旷世奇才,还自觉得有节奏地拍手附 和.接著,那位哥哥在老师的表扬中,怡然自得地 回到了靠窗的10号位. 我马上感觉到这是一个卧虎藏龙的集体, 於是自觉得靠边站.老阿姨见我怕陌生,得意地 唤我,要考考.我走到讲台前,一声没吭,左右顾 盼.老阿姨更得意了 ,连连提醒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