编辑: 贾雷坪皮 | 2019-07-04 |
又因为深入黄土, 一堵山 墙遮挡, 骄阳难以照射到窑洞里头, 门户又通风通气, 所以 夏天很凉.虽说是如此, 但这暖与凉只是相对于外面而 言, 夏天窑里的确凉爽, 但冬天窑里就不怎么暖和了.在 严冬, 人们最留恋的是寒窑里的热炕.一家人拥着一条被 子围坐在热炕上, 腿和腿挨在一起, 脚和脚钻在一窝, 你暖 着我, 我暖着你, 唠唠叨叨说着话儿, 不知不觉就忘了寒 冷.冬天窑洞里的热炕, 以及为之添柴煨火的父亲母亲, 是我少年时代对家最温暖的记忆. 窑洞像故土的肚脐眼儿, 而乡情就像剪不断的脐带. 写诗 30多年来, 我写了很多关于窑洞的诗篇, 像给窑洞做 的诗的笺注.甚至, 我的脚下隽艘惶跬ㄍざ床⑸钊 窑洞的诗歌之路: ……跟着我一直往里走M走一千里走 两千里走三千里M甚至一直朝里走下去M走 下去 在这黑黑的深处M如果走不进一个深 深的伤口M就不算走到窑洞的最深 .诗歌里 的窑洞显然比黄土里的窑洞深邃.在我这首 惟一题为 《窑洞》 的诗里, 窑洞洞穴一样 深深 的伤口 , 是窑洞人的命运之伤, 也是我的诗歌 之痛. 我企图洞悉窑洞人的命运. 因为深深的黄 土, 窑洞与人同根而生又同命相连. 住在窑洞 里, 最苦的就是一个上去和一个下去. 这上去, 是指把厕所和牲口圈里的粪一担担从坡下挑 到塬上的庄稼地里, 或者从坡上把场上的粮 食、 柴草扛回家里, 沉重的粪担子、 柴y子和粮 袋子压在肩上, 脚下跌跌绊绊, 高一脚低一脚. 而这下去, 还指通过一条羊肠小道下到深沟里 去担水和斫柴, 尤其是冬天里下沟担水, 风雪 茫茫, 坡陡路滑, 稍不留意就会滚到沟里. 上下 一条黄土高坡, 对于肢体健全的人都如此艰 难, 而对于那些身体残缺的人来说就如同登天 梯了. 小脚母亲上坡下坡那颤巍巍艰难而酸楚 的情景, 至今仍然像放电影一样经常映在我的脑海里, 让 我的内心痛楚不已. 在我看来, 窑洞里最快乐的事就是过老年.进入腊 月, 和大家一起把几个窑洞和院内院外打扫干净, 我就用 旧报纸给每一孔窑洞糊顶棚, 报纸虽然也是黑的, 但比烟 熏火燎的窑洞墙面白多了, 经一层报纸覆盖, 漆黑的窑洞 马上就豁亮了许多.除夕之前, 我又贴门画、 对联和窗 花.而且, 我还给窑洞的麦囤贴上 年年有余 , 给箱子柜 子贴上 招财进宝 , 给灶头贴上 山珍海味 , 给炕墙贴上 身卧福地 .这些红红绿绿祈福似的春联儿, 当然是我对 未来光景的无限憧憬. 人的乐观, 让窑洞里里外外红火了起来、 精神了起来, 并使人产生出一种从未有过的幸福感! 窑洞正在回归黄土.走上今天的陇东黄土高原, 无人 居住的窑洞, 或坍塌或被浮土和野草覆盖, 境界甚是苍 凉.不过, 就其在漫长的历史中所承载的不尽的苦难而 言, 窑洞的离去可能是窑洞的解脱. 进入
21 世纪, 陇东农民因为居住条件的改变而相继 告别窑洞, 应该是华夏族最后走出洞穴的重要标志.神奇 的陇东黄土窑洞, 这一过去的生存硬实力, 无疑成了我们 今天进步的软实力.这一珍贵的文化遗产, 蕴含着一方水 土的人文精神. 豁然洞开的窑洞永远是我安放灵魂的地方.我很欣 赏一位国外诗人说过的一句话: 诗人的天职是还乡;
我也 坚信自己说过的一句话: 没有故乡的诗人是可疑的.这样 的信奉和坚信, 表明我的诗歌将永远根植于窑洞里.去年, 我出版了一本满是 窑洞 的诗集, 名为 《乡愁时代》 . 在该书的后记中, 我说之所以起这么个书名, 是因为我企 图以自己半辈子的乡愁写作为这个时代命名.这里, 我重 申这一精神志向. 时代巨变, 乡愁遍地.黑白照片一样的窑洞, 为我们 打开了一个乡愁时代幽深的洞口. 《文艺报》